且他生性诙谐旷达,老来依旧贪玩,说实话,我常将我师父和金庸笔下的“老顽童”周伯通的形象联系起来。
望着这三位苍苍老人,我突然心生一丝感慨——是一种英雄迟暮的感慨,也是一种大势将去、韶华不返的沧桑。
想当年,金戈铁马、热血冰河,我这三位师父师叔是何其意兴风发、谈笑经纶、纵马天下?
他们的身影曾经遍穿世界名山大川、茫茫大漠、戈壁不毛、阳关风沙,他们曾经在埃及金字塔内探寻法老的千古绝密,亦在墨西哥玛雅文化遗迹里搜寻举世瞩目的诅咒之杯,他们曾经在美洲大陆西部降妖除魔,也在亚洲东南堪舆山川,他们的一生,出入阴阳,来去如风,与异灵妖魅鬼怪为伴,披星辰风霜入眠……有多少次,他们九死一生,历经劫难;又有多少次,他们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傲视群伦?
从东京到斯德哥尔摩,从德黑兰到上海,从堪培拉到洛杉矶,再从伦敦到约翰内斯堡……他们的身影在世界各地留下了串串动人的音符,他们是天生的鬼见愁,总是徘徊在阴阳两界,他们的一生充满了传奇,他们本身就是一部聊斋志异。
只是,将我殷勤抚育长大、俨然父母一般的他们能抵挡各种生死劫难、天谴罪责、鬼神索命……但他们却丝毫无法抵抗岁月光阴的轮回——他们都老了。
除了我,任凭谁人,站在他们身前能知道他们传奇天纵的一生?
好在,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们,他们的身体都很健康。以他们淡泊高雅的修为和养生养气之道,他们活过百龄不在话下,更看我那老顽童似的师父,真怀疑他能活到两百岁。
良久,我恢复过来,奈何此刻见了他们三人会心生如此之多的感慨?我二十多年来哪天起床不来参见他三人、却为何会在今天自心底涌起这些沧桑感悟?
“隐儿拜见糟老——”我一个“头”字还未说出口,想来这场合不能再和师父无礼,尽管我平常一贯称这老顽童为“糟老头”。我当即跪拜下去,改口道:“隐儿拜见师父、燕师叔、水师叔!”
“小崽子,抬起头来。”师父倒不注重场合,依旧是一副古怪声调,看他那炯炯有神、骨碌转的眼神,我曾几何时从他这眼神里看出他那天真烂漫的童趣,有时候,我一直在怀疑,这永远长不大的可爱的胖老头怎么就做了我的师父呢?
我望着他那憨态可掬的样子,也知他刻意想在这严肃的场合严肃点,但对于一个诙谐放浪一生的人来说,他若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只会让人更加发笑,我几度忍俊不禁,但看看燕师叔和水师叔一副真正严肃的神情姿态,我毕竟知道,该严肃了。
“嗨!你个小王八蛋,你咋整的,竟搞出个‘天谴劫局’!吃不了你兜着走了你!早知道,我捡你回来时就把你给蒸了吃了!”师父越骂越起劲,干脆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指天骂地。“把你蒸了吃了”这句话,是我懂事起师父一直恐吓我的最常用的措词,只是,到了我25岁,这糟老头仍旧用这话来恐吓我,丝毫不懂得与时俱进。
师父正要说话,便听旁边的燕师叔接了过去:“隐儿,你师父和水师叔刚不久洞观了你的星相,你在自己身上惹出了一副天谴劫局,你何故如此不小心?我等玄门中人,该放手时须放手,得缩头处且缩头,不与世人争名利,且让他人笑骂诟,你若处处心慈肚善,诸事搭手,便要为你染上一身麻烦和灾难,这又何尝是玄门中人之行事作为?”
原来师父师叔早已得知我今天惹上了一个差些便取了我性命的天谴劫局,当下,我便将如何为迈克尔夫妇化解劫数而身中的天谴、及被白尾星护命所救之前后向师父师叔一一陈述。
“也罢,你毕竟才25岁,可是,你参修《洞玄》15年,也应该有所悟道,我等中人时时处处与天谴为伴,唯有事事谨慎,如履薄冰,方能化劫避难,得逃天眼,破玄解奥,勘天相地。今天这外国人,他早前犯下的孽障太重以有断子绝孙之劫,我们再为他逆天改命则会遭受天谴劫局,这可是在提着人头走夜路啊!”燕师叔一声轻叹。
我形神骇然,的确,我太过年轻。
“我谨以无恒宗第31代传人、掌门之令正式准许你出山,明天你就可以滚远点了!”师父突然“扑哧”一笑,场面顿时缓和许多,“小崽子,我们都老了,也该你出去闯闯了,世上苦难多,人间凶恶险,望你福大命大,如果你小子真是个短命鬼,也实在不配做我无恒宗第32代传人和掌门,也罢,天地造化,机缘难求,这就看你的命了。”
“出山?”我蓦地一颤,“那我能到哪里?美国这么大,你们叫我到哪里去历练?”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从未离开师父师叔超过一天时间、超过美国两个州的距离,但出师之事,是早已定下的黄道吉日,我门之人迟早都是要出山历练的。
“哪是美国这么简单哟!小崽子,这次你要飘洋过海了!你必须得离开北美大陆,咱本是中国人,你回中国去,中国才是我正统玄学的起源地,我中华风物山川、日月精华才更能冶炼你的见识和修为。”
“回、回中国?”我良久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