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片刻后,见帐幔被掀起,朱璇散着头发身穿中衣坐在了床沿上,抬眼定定望着梅锦。
梅锦见他目光略呆滞,神色茫然,等了片刻,见他始终不发一声,便又试探着道了一句:“殿下,你怎么了?”
朱璇目光落她脸上片刻,仿佛终于回过了神,道:“我有什么话,都可以跟你说吗?你发誓不要告诉别人!”
梅锦踌躇了下,道:“殿下与我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叫第二个人知道。只是不晓得殿下想与我说什么,方不方便叫我知道。”
朱璇道:“是关于我自己的事。”不等梅锦回答,又道:“……我心里很是苦闷。我说叫你来给皇上看病,其实是想叫你来给我自己看病的。我……我身上有病……”
梅锦吃了一惊,道:“殿下哪里不舒服?太医看过了没有?”
朱璇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的病,父王……”他顿了下,“云王不准我叫外人知道。我进京前,他还把我身边那些服侍我的知道我这病的人都给杀了……我很难过,只是我却救不了他们……他们一直服侍我,到最后还是我害了他们……”
梅锦没有说话,听见朱璇又径自道:“你别怕,我绝不会害你的。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到了这里后,我心里更是苦闷,有时候甚至想着,我那会儿被你救了后,要是一直留在你那里不回来,说不定日子过得也比现在要好一百倍……”
梅锦迟疑了下,道:“殿下何来这样的念头?如今您是储君,天下事压到您肩上,刚开始未免会有些力不从心,等过些时候,殿下便会如鱼得水,再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了。”
朱璇笑了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道:“你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想被接入宫中当这个皇太孙的。只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蜀王如今叛乱,势头正猛,我又没有根基,太后为了扶持我,如今正商量着要立太子太保季家的孙女为皇太孙妃。我知道太后苦心,我也答应了下来。只是你不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女人……”
梅锦怔住了,见朱璇依然坐在床边,神色颓败地看着自己。
“……我是最近几年,才渐渐觉得自己得了这病的。”朱璇继续道,“上次我之所以被人捉走强行喂了药,辗转卖到云南,就是自己偷偷跑了出来,想去散散心。出了那事,李东庭送我回了长沙后,我父王便不许我再外出了。后来朝廷出了变故,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被迎入宫中成了皇太孙。太后对我期许甚高,从早到晚亲自教导我的言行,大臣们表面对我恭恭敬敬,可我知道他们时刻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片刻也不敢懈怠。这会儿太后又要安排给我娶亲。离开长沙前,我父王母妃向我下跪,尤其是我母妃,痛哭流涕,她要我入宫后当好皇太孙,不能辜负太后和天下人的重托,只是我心里越来越惶恐,我怕我做不到……”
朱璇停了下来。梅锦心里多日的疑虑终于明白了过来。便上前些,轻声道:“殿下,您不必担心。您这不是病,而是一种正常取向。只不过少见了些而已。”
“但是……我父王责骂我……寡廉鲜耻……还……”他应是想起了云王责骂的话,嘴唇微微颤抖。
“殿下,相信我,您真的没问题。您原本就压力骤增了,更不该因此而给自己额外施加压力,增添思虑。”
“真……的?”朱璇定定望着她。
“是,”梅锦微笑道,“我是郎中,您务必相信我的话。”
朱璇仿佛舒了口气,神色终于稍稍松懈了些,道:“今非昔比,我心里清楚自己往后当做什么,我也决心好好待那位要嫁我的女子。只是我……还是担心娶亲……我离开长沙前,我母妃安排了侍女……我……”
他的脸慢慢涨红,露出羞惭之色。
梅锦见他这副样子,便猜到当时应是不顺。问了几句,果然如自己所料,便道:“殿下,您既然叫我来给您看病,那就把我当郎中,不必有任何顾虑。您平日厌恶女子靠近您吗?”
朱璇摇头。
“那就好。您方才也说,当日您母妃还在门外安排了人等着去回话,我料你应是压力过大所致的,你完全不必将那时顾虑带到这里。只要殿下你在心里决定开始接受女子了,尽量多想些女子动人美好的一面,慢慢就能消除压力。相信我,人的取向并非一成不变的。甚至,等哪天你遇到了一个能打动你心的女子,说不定你就爱上她,恨不得能和她厮守终身呢。”
朱璇望着梅锦笑脸,长长呼出一口气,沉默片刻后,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终于觉得好多了,也踏实了不少。你要是没别的事,先别急着回去,再留下来陪我些天,可以吗?我……实在是想身边有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梅锦道:“能为殿下分忧,原就是我本分。只是我并非宫中之人,如此留在宫里,怕是不妥。殿下若应允,可否送我出宫?我便是回我娘家也是无妨。殿下若再要见我,召便可。”
朱璇似是有些不愿,踌躇了下,终于道:“也好。那我明日派人送你回家。”
……
次日一早,朱璇如常那样五更起身,立刻东宫前,吩咐太监晚些送梅锦出宫。天亮后,梅锦起身,收拾了东西,等着出宫时,却来了个面生的太监,说是王太后那边的,奉了懿旨而来,要梅锦前去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