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起走。这次的方向是后院的第三道院落。
现在是上午九点多钟,薄薄的雾气萦绕在院子上空,建筑物上的黯青色光泽明亮了一些。
远远地看见倒塌的羊舍,聂深在心底叹口气。废墟上的死羊已经掩埋在原地,也算魂系家园,只是羊死得太过悲惨。
聂深的目光投向两棵枯树中间,鲁丑正忙着埋葬姚秀凌和汪展。为避免刺激到林娴,聂深让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要靠近。
鲁丑正需要有人帮忙。胡丙和老昆守在戏楼门口,缪璃不出来,他们就不能动。赫管家也不知在忙什么,迟迟不见人影。宅子里的活人越来越少了,鲁丑看到鲜活的聂深,马上露出了丑丑而亲切的笑容。
“你好,我是鲁丑,请问阁下……抱歉,我总是记不住客人的名字,尊姓大名?”
“聂深。”
“噢噢,你还活着,真好。”鲁丑抡着铁镐,卖力地挖着坑,“见一个生人太难了,不留神就变成死人了。”
“以前也是这样吗?”聂深试探地问,“比方说,二十七年前?”
鲁丑愣了一下,抓了抓后脑勺,忽然嘿嘿一笑,“噢,你在套我的话,你认为我很傻。”
聂深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你帮忙——那个那个——”鲁丑一边挖坑,一边努嘴,示意聂深处理地上的两具尸体。
“你想把他俩解开?”聂深蹲下来。
“你真聪明,赫管家只比你聪明十倍,你比我聪明九十倍。”鲁丑认真地说,“我的数学是跟昆哥学的,不赖吧?”
“名师与高徒。”
“哈,我听出来了,你在笑话我。哼。”鲁丑手下没停,坟坑越挖越深。
聂深拉扯着姚秀凌和汪展的身体,但四肢缠得太紧,很难分开。聂深尽量不看二人的脸,并不是害怕,而是曾在身边活跃的人,一转眼,竟以这种方式死去,实在可悲。二人的脑袋上沾满血迹,聂深小心地擦了擦。
鲁丑走过来,弯腰仔细看,明白了分开尸体的难度。
“埋。”鲁丑做出决定,然后跳进坑里。
聂深用力将两具尸体推下去。鲁丑双手抱拳,闭眼念叨了几句,从坑里爬出来,顺手从二人身旁捡了两件东西:姚秀凌的指甲刀,汪展的戒指。
鲁丑往坑里填土时,聂深问明了张白桥的坟。鲁丑呆呆地看着聂深走到第一个坑包前,一点一点刨开了。土层下面露出了尸体的形状,聂深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也许庆幸多一些。还剩薄薄的一层土时,他停止刨动,把手探进去。
“嘿,你也爱摸死人头?”鲁丑笑了,有一种百年遇到一知音的欣慰。
聂深摸索到尸体的脚上,但脚上没穿鞋。
他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很少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如此措手不及。
他摸到了张白桥脚上的掌蹼。一瞬间他怀疑是不是尸体在土里变得肿胀了,然而脚腕却是干巴巴的。他正要扒开土层,鲁丑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不准乱扒,这是宅子的规矩。”鲁丑语气凝重。
“为什么?”
“死人就该在土里,不许出来。”鲁丑紧张地说。
聂深知道辩论无益,便说:“我再摸一下。”
“有完没完了?”鲁丑有些生气。
聂深开始摸索张白桥的胳膊,然后顺着胳膊往下摸,触到了手腕。
张白桥戴着那块手表。
那本来就是张白桥的表,他死后,胡丙拿走了,然后汪展他们又从胡丙手上抢过来,由郑锐交给聂深。之后聂深在地下室被赫萧砸晕,搬运途中手表丢了。
现在,这块表竟然又回到了张白桥手上。
聂深毫不犹豫把手表卸下来。
“哎,我咋没发现?”鲁丑懊丧地说。
“你那天埋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
聂深趁鲁丑没注意,又把手探进土里,掐着尸体的脖子,无论怎么用力,张白桥毫无动静。
聂深站起身,一边走一边审视手表,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手表改装过了。
表盘上轻微的裂痕还在,但里边的秒针和时针没有了,只剩一根分针。
翻过来看看后盖,原本刻的“葵”字已经被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钥匙孔的细小缺口。
随手拆掉后盖,赫然看到内部有齿轮状的部件镶嵌在木头和银器中,外边雕刻着七十六个字符,另有两个刻度盘。位于装置前端的刻度盘,与低一级的刻度盘交叉运行,似乎对应着某种轨道。
刻度盘中间有一支曲柄,用手拨一拨分针,曲柄上的八个数字忽然开始变动,向右拨动,数字变大,向左则变小,然而数字变动并没有产生什么奇怪的现象,仿佛只是个失效的玩具。
聂深颇为好奇,一时又捉摸不透,便把手表戴在左腕上,方便随时检查。
他有个强烈的感觉:这块手表似乎就是为他准备的。
这座大宅里所有呈现在表面的,都只是真相的一小部分。
甚至,是被扭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