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瞪着他的新娘,只见红烛映照之下,一张白皙纤柔的脸庞显现出来。眉毛细长飞逸,双目清灵秀丽,挂着一点泪痕,眸子漆黑如墨,却因受到惊吓微微颤抖。
看着如受惊小鹿般的女子,他下意识地收起怒目,细细端详她的面容,虽不若曹璺那般倾国倾城,但也称得上一位柔美佳人。
“你方才,唤的是谁?”新娘见他收起怒意,颤声问道。
“我,我唤的是你。”钟会胡乱诌道,“成亲之前,我曾为你想了一字,‘芠’乃古书中一种长在水边的香草,所以方才那样唤你。”说着他用手指蘸了些酒,在桌案上写出一个“芠”字。
“‘芠’……我喜欢这个字,以后这便是我的名字了。”司马芠破涕为笑,嘴角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窝,煞是可爱。
钟会暗舒一口气,心道方才自己饮醉了酒,举动失仪,若让她得知自己旧情难忘,到父兄那里告上一状,他的前途可就完了。他见司马芠已擦干泪痕,正柔情似水地望着自己,心中涌上一丝愧疚之意,轻轻牵起嘴角对她笑了一笑:“时辰不早了,你我饮了这合卺酒吧。”说着将酒递到她手中,两人相对而饮。
饮完一满杯酒,司马芠脸上飞上红霞,娇羞一笑:“夫君,我们该歇息了……”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
钟会愣了一愣,他从未想过称自己为“夫君”的会是别人。一瞬间,曹璺绝丽的姿容又闪现在眼前,胸口揪心一痛,他蹙起眉,淡淡道:“嗯。”长臂揽住司马芠的柳腰,与她一同来到红纱帐前。见她收拾停当,娇羞地卧在里间看向自己,钟会侧过脸:“你累了一天,好好歇息吧。”说罢背对着她和衣而卧。
“夫君,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司马芠不知为何新婚之夜,她的夫君会这般相待,是嫌弃自己模样不好,还是哪里做得不对惹他生气了?
钟会默叹一声,转身看向她:“你没做错,是我的错。”说完,将她搂在怀中,两人一起盯着铺满红绸的床帐,各自陷入心事。
红绡帐暖,烛尽泪干,同床异梦,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方微亮,钟会早早别了司马芠出府公干。行至府门,他停住脚步对手下人道:“你去打探一下,沛王府大宴宾客是何时。还有,在城里的客栈中查访一下,务必查出嵇康住在哪一间。查出之后……”他在下人耳边低语几句,吩咐妥当后出门而去。
到了沛王宴请宾客这日,时辰还未入夜嵇康便里里外外收拾妥当,喊上向秀准备出门。两人刚从客栈二楼下来,老板殷勤地喊住嵇康满脸堆笑道:“呦,嵇公子,您二位这是要出门啊?”
“正是。”
“今夜天气微寒,小店为客人们准备了姜茶,喝了再走吧。”
“那多谢了。”嵇康不以为意,与向秀饮了姜茶,出门而去。
店老板看着他离开,叹了口气。
嵇康与向秀来到沛王府,只见门庭若市,灯火辉煌,许多马车停在门外,一个个青年才俊翩翩而入。
“叔夜,看来与你竞争者甚多,你可要当心了!”向秀揶揄道。
嵇康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请帖迈上台阶,跨进府门时忽得一个趔趄险些被门槛绊倒。“怎么回事?”向秀赶忙扶了他一把。
“没事,未看清脚下。”嵇康脸色微红,摇头道。
“哈哈哈,莫紧张,你的亭主跑不了!”
嵇康自嘲一笑,与向秀一起进入大厅坐上自己的席位。这位置不前不后,不远不近,却恰在华灯之下,正是主人目光停留之处,可见曹璺为此事颇费心机。
两人坐定以后,扫视厅中众人,多为衣冠楚楚的富家子弟,言谈举止风雅之至。目光一转,发现首座上坐着一人倒是位旧相识。一身蓝衣,眉清目秀,正是曾在何晏府上打过交锋的王弼。王弼年初刚被曹爽补为台郎,今年已至弱冠,正是成婚的好年纪。看他所坐的位置,就知道沛王对他十分看重。
嵇康端详了王弼几眼,隐隐皱眉,觉得他的气色与之前相比更差,脸色灰白,竟透不出几分血色。他正看着,王弼转过头来,朝他举杯遥敬一下,自己先饮了。嵇康看他稳重了不少,举动也甚是友好,便对他微微颔首,举杯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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