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瞒不住的一日。而那天是何时,就让上天来决定。
夏侯徽望着鸳鸯锦帕半饷,走到内室将身上的素罗裙褪下,取出成亲时的喜袍仔仔细细穿戴妥当,坐在梳妆台前淡扫素娥眉,对镜化红颜。正妆扮着,司马师的身影出现在铜镜之中,似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鬓发总觉凌乱,夫君,帮我理一理吧。”
“好。”司马师执起妆台上的鸳鸯玉梳,俯身为她梳理起来,手法轻柔娴熟,“容儿的发丝柔而不乱,梳起这飞仙髻来就似月宫的婵娟一般。”说着又在妆匣内拣了一支朱红的牡丹绢花,为她贴在鬓上。
“是你梳得好,不知不觉间已为我理了二十年。”她抚抚发鬓,花红得刺眼。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为任何女子理鬓贴花。”
“嗯。”夏侯徽将妆匣盖起,“我没有什么事可忧心,只求你日后娶个贤良之人,好好养大我们的五个女儿,为她们寻得好夫婿。”
“你放心,她们的夫婿一定不会像我这样。”
“你很好,这辈子我已知足。”夏侯徽欲转过身,却被司马师紧紧按住。
“别回头,我不想你看到我此刻的样子。”
“也好,你我本已不堪回首。时辰不早了,帮我把锦帕拿来吧。”
“再等等……”
“不必了,再等怕错过了良辰吉时。”
司马师不再坚持,将铺在床头的鸳鸯锦帕拿来,抖着手摸了一番,从身后为她轻轻蒙在头上。又把桌上的酒壶执起,将合卺酒杯中的一个倒满,另一个空置着。
“我已不配再用此杯。”酒杯放到她的手上,他迅速转过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忽又急迈上前攥住她举在唇边的手,嘶哑道,“告诉我,今日后院中你什么也未听见,快告诉我!”
“没用的,一切早已注定。”推开他的手,夏侯徽仰起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朱唇微动,念出绣在锦帕上的那首诗。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声音渐响渐弱终于没了生息,玄红喜袍也被滴滴黑血染污。
鸳鸯不离不弃地翱翔,穿过一个个罗织的天网。娶得佳人的君子啊,愿你的福禄万年绵长。鸳鸯相依在鱼梁,喙儿插进左边的翅膀。娶得佳人的君子啊,愿你的一生幸福安享。
“容儿……”司马师难以相信,最后一刻她竟还能吟出这样的诗来。背过身独立房中,双眼已经模糊一片。唇边滑过一丝凉滑之物,带着难以察觉的甜腥。就这样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觉得左眼愈发刺痛起来,伸手揉了一揉,惊觉方才落下的不是泪水,竟是鲜红的血水。左眼的刺痛越来越甚,好像要将他的心也揪出来一般,堂堂七尺之躯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上。
“眼睛,我的眼睛!”一夜之间,司马师的左眼之下生出一个豆大的瘤子,一日大过一日,时常发痛流脓。医者都道此乃热毒血瘀所致,过几日便会痊愈。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病此生再也不会好了。
夏侯徽死后,司马师娶吴氏为续弦,没过得几日便一纸休书将她赶出了家门。后又娶大文豪蔡邕的外孙女羊徽瑜为妻,两人相敬如宾,未有子嗣。夏侯徽暴毙之信传至雍州,时为征西将军的夏侯玄惊痛不已。
“我离京之时容儿还好好的,上个月还收到她的书信,怎会突然病逝?”夏侯玄对妹妹的死难以置信,对报信之人厉声责问。
“小人也不知,只听说司马夫人染上了心悸之症,痛了一夜便离世了。”
“心悸?我夏侯家无人得过此等恶疾!”他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