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山涛道:“因是疫病而死,不能停放,当日便在铜雀园下葬了。葬礼是我亲自主持,礼制祭品都是亲王规格,不敢丝毫废弛,你可放心。走,我这便带你前去拜祭。”
“多谢巨源。”嵇康对山涛深深一拜,两人登上车架来至铜雀台。祭拜完毕,嵇康道,“还有多少亲王宗室得了疫病?”
山涛一脸阴霾:“患病者十之八九,亡故者近半……我已全力救治。”
“去岁严寒,大雪不止,为何还会有疫情?”
山涛与他对视一眼,目光晦涩:“井水不洁所致……叔夜,你还是别问了。”
嵇康了然。
此时有人来向山涛禀报,城内凡是饮了孙登吐过口水的井水,疫病都痊愈了。如今全城老少都争着去饮那井水,一片骚乱,官兵也控制不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山涛犯难。井水虽不至被喝光,但百姓病急争抢起来,难免发生意外。嵇康也正发愁,忽觉身上的草药袋一沉,打开一看,里面竟赫然多出一张药方,定是孙登所遗。药方上皆是寻常之物,无一味名贵草药,配药之法离奇古怪,既不合药理也不守阴阳,普通人看了定当作不通医术之人胡写之物。
他将药方给山涛看了,山涛立刻命人按方煎药,投在城中各处水井内,并向百姓昭告,令他们就近取水,不得再争抢厮闹。嵇康也与众医一起煎药送药,如此一来,不过三日,邺城的瘟疫便消退了。嵇康心事已了,向山涛辞行。
“你我年久未见,何不多留几日?待邺城事毕,我们一起回京去见嗣宗,好好痛饮几场,岂不快哉?”山涛阻拦道。
“你与嗣宗皆为司马大将军帐下从事中郎,我以何与你们列在一处?”
山涛只道他忌讳,忙道:“你我之间只论相知之情,何将俗世虚衔挂在心上?”
嵇康淡笑摇头,道:“你知我并非此意。嗣宗在朝,不为司马氏谋划一计,若徐庶当年身在曹营,容迹而已。而巨源你此次出山,一是因了与司马氏有亲戚之源,二是见天下归属已明朗,而百姓疾苦仍深,想以一己之力在改朝换代之末世为苍生多谋些福祉,一展济世之怀,可谓用心良苦。若连这些都不能懂,我与你们岂非白白相交一场?我如今身份敏感,朝中又有钟会为敌,与你们过从甚密,只怕徒生连累!”山涛的从祖姑山氏是司马懿之妻张春华之母,两家实为远亲。
山涛听他一番话句句说在心坎上,不由一声感概:“叔夜啊叔夜,你之知我甚过我之知你。你为我等思虑之深,令为兄惭愧……我亦知你身为曹氏姻亲,无论情感还是道义,都不能委身司马氏,可如今政局险恶,你此去将如何自处?”
嵇康一笑:“随遇而安,从心即可。人生在世,负累良多,能够随心所欲的日子本就难得,何必思虑太过?况且如今内子还不知身在何方,若能找到她,从此暮雪苍山,相伴余年,我再无所求……”
山涛知他心意,不再强求,又留宿一晚,二人长谈彻夜。说尽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从头。次日清晨,山涛相送嵇康,直送到邺城之外十里长亭,又三辞三送,方惜别而去。
嵇康离了邺城,一路逢山便入,遇林必寻,苦苦找了大半年,仍不见曹璺踪影,相思忧虑一日更重一日。
这日来到临晋县,听见村民议论纷纷,谈论一个草衣破鞋的老者发生的奇事。嵇康疑心老者就是孙登,想请他指点曹璺所在,便上前细听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