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进来,将他们召在膝前,慈爱道:“从今以后,这里便是你们的家。”
“山伯伯……”嵇绍毕竟年纪尚幼,扑倒在山涛怀中,放声大哭。“别怕,有山伯伯在,你们就不是孤儿。”山涛说着,也落下泪来。
山阳,嵇康旧居,这夜灯火仍明。向秀盘膝而坐,膝上横着绿绮古琴。拨弄了几下,不知何音。又摸出怀中竹笛,吹了几声,更不成曲。一旁的红荍见他如此痴坐已将近三日,担心他伤心郁结,熬坏了身子,叹口气,起身去给他热不知热过几遍的汤。而她自己何尝不是心力交瘁,悲痛难抑?亭主与先生去了,这世上只有向秀可与她相伴相守,相依为命了。
向秀又一次叩上琴弦,这次一曲《风入松》响了起来。曲调沉浮嘈切,如飒飒松针,高洁坚贞,不因风而乱舞,不因势而变形。他弹着琴,脑中回想着与嵇康相遇相交的桩桩旧事,好友的音容笑貌,绝世风姿一一浮现,就像嵇康并不曾离去,只是与他小别几日,明天便仍会携酒抱琴,来与他醉饮抚琴到天明……
他正弹奏着,一阵秋风吹开了窗帷,将月光洒落在绿绮上。向秀抬起头,月色皎洁,如初遇嵇康那年。
“子期,子期……”
向秀浑身一颤,起身跌跌撞撞来到屋外,向着已经凋敝的柳园喊道:“叔夜,叔夜,叔夜!”
只有风声吹在耳边。他在夜风中不知站了多久,失魂落魄地回到屋中,见绿绮古琴孤零零横在那里。
世上已无嵇康,谁又弹得了绿绮琴?
世上已无嵇康,谁又做得了向秀的知音?
子期,子期,俞伯牙有钟子期。他便是嵇叔夜的向子期。钟子期亡故,俞伯牙为之碎琴,只为知音难觅,再无人可听琴。而如今弹琴之人先去,他这个听琴之人又该到哪里去寻知音!
向秀一双泪眼直直盯着绿绮,良久,忽得上前一把抱起绿绮,高高举过头顶,对天高喊道:“叔夜啊叔夜,你的‘子期’尚存,我的‘子期’却已不在,你叫我今后如何再见此琴!”
眼见绿绮就要被他一把摔下,一股清风“呼”得刮进屋中,一晃神间,绿绮竟从他手上消失无踪,一架素朴无华的七弦琴飘落在几案上。向秀走上前去,颤抖着将琴抱在怀中,正欲抚摸,却隐约听见一个声音低吟道:
广陵散已绝,世本无此音。
劝为知己弹,太古留清心。
他低眉看去,只见琴身上刻着四个字“太古清心”。
“叔夜,我明白了。”
“你在念叨什么?”红荍端着热汤进来,见他对着手中的虚空,喃喃自语。
向秀对她淡淡一笑:“没什么,我饿了。”
“知道饿便好,赶紧趁热喝了吧。”红荍见他脸上终于带了点笑容,顿觉宽慰不少,低头一看,诧异道,“绿绮呢,怎么不见了?”
向秀来到窗边,又看了一眼高悬的明月,随后缓缓拉拢窗帷,转身来到红荍身前,揽住她道:“别担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照顾你一辈子。”
“嗯。”红荍流下清泪,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