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人,还有两个走出列车厢吸烟的拉丁裔青少年。青少年梳着奇怪的小辫子,露出一大截胳膊上黑乎乎纹身,对吉普赛人身上散发的怪异植物味道颇有些不满。
吉普赛女郎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小女儿哄她睡觉。淮真走过去询问她女儿生了什么病,她英文不太好,比划了好一阵,最后淮真只听懂一个tired(累了)。
淮真告诉她,她做过中国城的护士,可以帮她看一看。
吉普赛女郎很感激的说,她们出门时,她高烧才退,她们已经坐了五天五夜的车,她累坏了。
淮真走回去,问中国厨子要了一只竹筷子和一纸杯水,走回来,打湿竹筷,给小女孩胳膊内侧刮痧。刮了两下,胳膊内侧立刻见了淤血。
吉普赛女郎瞪大眼睛。
隔几分钟,淮真便用英文问小女孩,你感觉怎么样?
小女孩对她虚弱一下,用稚嫩的英文说,我感觉好很多了。
一旁吸烟的拉丁裔青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留意这边,听到小女孩这么说,立刻夸张的赞叹道:“噢,古老中国巫术!”
淮真也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等小女孩气色好转一些,她立刻将她袖子卷下来盖住胳膊。
吉普赛女郎一直对她连声致谢。
她笑了一笑,说你太客气了。
这时这截车厢里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淮真问怎么了?女郎指了指两人背后门上的玻璃窗。
玻璃窗是一团雾气,雾气上用英文写了个May I love you。但列车那头已经没人了。
淮真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笑了起来。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下雨了!”
这小片区域只是用来连接车厢,车顶全是裂缝,水珠顺着缝隙积攒,滑落下来已经是一股水线,不消几秒立刻将众人头发衣服全部沾湿。
拉丁青少年立即扔了烟头钻进车厢。吉普赛女士也想进去,立刻被那头的乘警拦截住。
淮真走过去,将手里的车票交给她。
她红着眼眶接了过去,有点疑惑的看着她。她手里拉着的小女孩小声问,“这里下雨了,你怎么办?”
淮真说没事的,下一站我就下车了。
吉普赛女郎对她感激致谢,拉着两个女儿的手去找乘警,教她女儿对乘警说她们有车票了。
乘警将车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撇撇嘴说,OK,算你们走运。然后带着他们往车厢另一头走过去。
小女孩在妈妈肩上,背过身,对淮真摆摆手。
淮真对她微笑。
突然那小女孩脸色一变,张嘴惊恐的指指她身后。
淮真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件风衣整个罩住。
她差点惊叫出声,然后嘴也被立即捂上了。
背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
西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It’s me.”(是我。)
她立刻闭嘴。
西泽将她往怀里又掖了掖,将她抱得更紧。
黑暗里,她耳边只有车轮压在轨道交界处的隆隆声和风声。他带她在已入酣眠的黑暗车厢里不知走了多久,偶尔和车厢里别的旅客或者乘警擦身而过,淮真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仍能听见他用平平无奇的语调和旁人微笑问好。她总觉得这时候倘若有谁将车灯打开,看到他两这样在列车里移动的怪模样,第一反应肯定会笑到止不住。
过了好一阵,她听见他拉开一扇门,又猛地关上了。
里面响起个中年男士的声音,在对西泽问好。
西泽对他说Good night。紧接着又拉上一道门。
大风衣被拉开,淮真从他衣服里钻出来的那一瞬间,看见隔绝的小空间里,紧掩的门背后贴着PRIVATE CLASS(私人车厢)。淮真有在杂志上看见这种太平洋公司的车厢广告,这种私人车厢非常实用干净,三名乘客共用一间房间,里面一共三个小房间。其中一间是上下双人床,另一间下面是共用的沙发和餐桌,上面是一张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带淋浴的盥洗室。
他们两人现在就站在有沙发和餐桌的那一间屋子的狭小过道里。
西泽垂着头对她笑,似乎在等她的夸奖。
淮真一张嘴,立刻打了个不小的喷嚏。
两人在拥挤的空间里相视了一下,都有点紧张。
那位中年男士在那一头笑了起来,调侃道,“噢年轻人,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淮真松了口气。但在确认他不排华以前,淮真仍旧不敢轻易露面。
西泽低声对她说,“我去取毛巾过来。要不要先去躺着?”
她点点头。
门一拉开,就能看见对面床铺的客人。趁西泽开门,她最好去床上躺好,用被子盖住自己,这样不太容易被发现。她脱掉湿漉漉的厚重卫衣,用衣架挂起来,穿着宽松长裤和里面的短袖T恤,沿着扶梯爬上床躺好,在被子里脱掉裤子与T恤,用英文低声对西泽说,“顺便将睡衣带过来。”
他说好的。
西泽拉开门出去时,她听见对面中年人对他说,“你女友声音非常cute,相信人也很cute。”
他对他说谢谢。
淮真突然庆幸自己讲英文时没有唐人街口音。
趁门关上,淮真将胸罩也脱掉,和长裤,T恤一起挂在墙上的衣架上。
重新躺进被子里时,她全身只剩一条内裤。
门再次被拉开时,淮真突然想起来,这里只有一张床,西泽睡哪里?
正思索着,咔哒一声,列车门就被锁了起来,灯也被关上。
淮真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个问题,紧接着就闻到一股列车配备的香皂味道。他应该是在浴室里洗了个澡。
紧接着,西泽踩着台阶上来,非常自然地钻进了被窝里。
黑暗里,贴过来一具温暖结实的身体,淮真感觉自己心都跳到嗓子眼。
他穿着棉质睡衣,头发有点湿漉漉的,果然刚洗过澡。窄窄的床,淮真躺着还算宽裕,西泽长手长脚,一躺上来,立刻显得拥挤不堪,稍稍动一下就磕到了那里。
无奈之下他拖着淮真的头,想让她枕到自己肩膀下面。
贴上他的身体,淮真抗拒的挡一下,将身体挪开一点,小声说,“我刚淋了雨,没有洗澡。”
西泽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轻声说,“等他睡着就可以去洗澡了。”
她说,“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紧接着,他揽过来的手,突然摸到她光溜溜的肩膀,整个人也呆住了。
可察觉的,他身体在一点点变热。
两个人都沉默了。
西泽默默地从被子出来。
淮真在被子里默默地翻了个身。
西泽微微支起身体,将灰色棉质睡衣塞给她,然后背过身。
淮真将衣服拢到怀里,在被子里艰难摸索着,一件件套在身上。
黑暗里,她听见他沉重呼吸,与克制的吞咽。
紧接着问她,“好了吗?”
她说好了。而后将被子拉开,分给他一半。
西泽把她圈进怀里,用毛巾给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说,“Sorry…”
淮真很不解地问他,“Why you say sorry?Sorry for what?”(为什么道歉)
听到她的疑问句,西泽笑了起来,很无奈那一种。
过了会儿仍旧还是说,“Sorry, sorry for everthing.”
For me, for the train, for this coun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