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燕昭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伊崔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而是回头去捂顾朝歌的嘴巴。
“关于那个,寿命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要和燕昭透露,懂吗?”伊崔目光灼灼,语气十分严厉。
“唔唔唔。”我知道,顾朝歌企图动动嘴说话,结果他捂得实在很严实,除了嘴皮子在他手心蹭了几下之外,其余都是徒劳无功。
手心的微痒让伊崔下意识缩了一下,他发觉自己行为的不妥,不由尴尬地收回手去:“抱歉,伊某失礼。”
“坏人。”顾朝歌小声嘀咕,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气流通过嘴唇的动静,连做得那样近的伊崔也不确定自己听见的是什么。
不过他看见了顾朝歌嘟起的嘴,仿佛不高兴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低声下气请求她:“顾姑娘,伊某恳请你,切莫将此事告诉燕昭,更不要与其他任何人说。”
“我知道,你怕他会难过,但是……”顾朝歌的眉头微微拧起来,“你不怕他会愧疚?”随着岁月逝去,当他不在年轻、缠绵病榻的时候,燕昭终会得知真相,此时的难过和将来追悔莫及的愧疚后悔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伊崔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伸手轻弹一下,淡淡道:“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
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顾朝歌很不服气地辩驳:“我师父说,二十年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二十年。
伊崔摆了摆手,听着燕昭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已没有时间和她讨论这个问题,他追问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啦,”顾朝歌强调,“关于病人的事,我的口风一向很紧。但是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吃药,每天须得坚持拄拐散步半个时辰以上。”
她故意把眼睛瞪得很大,好像眼睛瞪得大大地注视他,死死盯住一眨不眨,就可以增加自己的威慑力一样。
想起初见时那个前额盖着厚厚的宝盖儿,垂着脑袋不敢看人的小姑娘,伊崔忽然很怀念。
因为他突然发觉如果把她教得太好,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我答应,”伊崔叹气,“一言为定。”
顾朝歌伸出手来:“要击掌!”
伊崔觉得和她击掌是件很幼稚的事情。但是他的确有求于她,于是只好也伸出手来,与她互碰一下,两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一言为定。”
“嘎?”燕昭不合时宜地插入进来,他瞧见好友和人家小姑娘坐在石头上,说着说着还击掌为誓,浮想联翩,嘿嘿地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伊崔瞥他一眼,支起木拐勉力从石头上站起来,看似随意地转移话题:“此次战事可顺?急着找我何事?”
燕昭不疑有他,对着伊崔神秘一笑,卖关子:“待会你就知道。”
他还穿着一身软甲未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把伊崔往他议事的地方引。两人一边谈论此次战事和麾下地盘的经营情况,一边往前走,插不进话的顾朝歌成了小透明的路人甲,她对他们的谈话完全不感兴趣,左顾右盼,心不在焉,想着什么时候能告辞走人。
待到了燕昭往日议事的书房,顾朝歌想着她总算能说句告辞的话了,谁知燕昭回过头来,对她咧嘴一笑:“顾姑娘一块来,我也给你带了东西。”
“我也有份?”顾朝歌惊奇,原本转向外的脚尖又转了回来,好奇地跟着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进燕昭平日与属下议事的书房,他不在的时候,这里空空的,不准人擅闯。
书房的陈设简单,前太守收藏的那些珍贵古玩字画不是被燕昭拿去送人,就是被伊崔拿去变卖换成粮草军资。顾朝歌随他们入了书房内室,转过屏风,看见宽大的书桌上摆着两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燕昭先把那个大盒子递给顾朝歌,朗声一笑:“送你的!”
“是、是什么?”顾朝歌虽然已经没有那么怕他,不过还是很小心的样子。她犹犹豫豫地接过,燕昭手一松,她立即感觉手上重量突然一沉,差点没接住摔下去。
“好重!”她惊讶。
燕昭笑着低头看她:“打开瞧瞧。”
盒子本身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盒,没有任何装饰文雕,也没有锁,打开盒子上的铁扣即可。
顾朝歌好奇地打开它。
窗外的光线照进来,照进盒子里,一时间金光璀璨,耀眼夺目。
顾朝歌眯了眯眼,待她看清楚满盒子全是金银珠翠、珍珠首饰之时,立即张大了嘴,结结巴巴:“这、这是什么!”
“给你的谢礼,上次的诊金,还有这次给阿崔治病,你帮我良多,怎么谢都不为过。诊金你不收,但是这些女孩子家常用的首饰你总得收下吧。”燕昭嘿嘿一笑,满以为自己这次做了件对的事情。他们每攻下一城,虽不扰民,但是打劫大官以及那些名声不好的富户还是必须要有的,说来很不光彩,但事实就是这些人等于一半的军资粮草,另一半才是来自伊崔的经营和各地税收。即便是这样,燕昭的红巾军依然成了其他反贼眼中的异类,因为那些人认为造反就是抢他娘的,不抢白不抢。
这些小姐们用的首饰玩意本来也要被变卖充军,但是燕昭想起那个被他的士兵强行带去给伊崔看病的小姑娘,觉得以她的性子肯定吓坏了,故而特地让属下挑了品相最好的首饰珠宝,通通带回来送给她作赔礼。
“我不要。”
燕昭满以为这次她一定高兴,谁知道顾朝歌把那盒珠宝往书桌上重重一摆,双手往后一背,头一昂,坚决的神情和当日拒收诊金时一模一样:“不要。”
燕昭傻眼:“为、为什么不要?你还怪我先斩后奏、对你不敬?那我给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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