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她嘴角微挑,视线透过幔帐的间隙落在司马妩身上。
司马妩方拿起一本奏折,只看了一眼便气呼呼地扔了出去。奏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啪嗒一声,正好落在碧螺脚下。
昙醒之将手中梅花插在桌案上的白瓷瓶中:“阿妩,你是大姑娘了,不可再这般鲁莽。”似是怪罪,语调却很温柔。
是啊,他怎么舍得怪罪他。
北地女子心中最缱绻的那抹胭脂红,却偏偏唯一人马首是瞻。
他明明右眼尾生着桃花痣,注定是个不安生的男子,可偏偏手握刻刀,心中有佛。
他曾是北地最杰出的佛像匠师,她是惑了他心,让他再不能以菩提心境雕刻佛像的九尾天魔女。
司马妩一会看看瓶中梅,一会看看身边的昙醒之,人面花容,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妩揉揉额头,长叹一声:“阿胡,你说这些大臣们为何就偏偏盯上了我皇姐,金殿上针锋相对,下了朝还要参个不停。他们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这次又是哪家的小郎君被抢了,还是说她想给自己造一座金观音?”昙醒之的调子马上冷了几分,眼里的不屑和鄙夷毫不掩饰。
司马妩面色凝重了起来:“这次是谋逆,他们参皇姐与中书监卫澜川结党营私,密谋造反。”
***
傍晚,琅琊王府邸。
阿狸抱着暖炉,披着锦被,坐在大床正中央:“阿妩说什么了?”
阿狸本是北地的一只山狸,到了江南,硬是被冻成了家猫。
碧螺坐在床边,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塞给阿狸吃:“主上什么也没说,只叫昙司空烧了折子。”
橘子汁挂在嘴边,阿狸小舌头一探,贪婪地舔了舔:“参我的人可记清楚都是谁了?”
阿狸其实长得不丑,只是右脸的二分之一都被青斑所覆盖。
她不丑,只是吓人。
做什么表情都吓人。
碧螺抿嘴一笑:“您说巧不巧,那折子正好落在我脚边儿。”
阿狸转了转眼珠:“他们家中可有适龄的郎君?”
“殿下,”碧螺把剥好的橘子一股脑全都塞进阿狸口中,起身道,“您要是再弄男人来,咱们府上的后院可放不下了。”
阿狸好容易没被橘子噎死,撇开锦被,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备车,咱们去龙阳街走一趟。卫澜川一直邀我去吃什么神仙炉,总这么推脱着也不好”
碧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帮阿狸披衣:“殿下,您刚刚被参。”
龙阳街上只有一户人家,便是中书监卫澜川——奏折中阿狸造反合谋对象的府邸。
“况且,天已经黑了。”碧螺又补道。
阿狸走到窗边,踩着小椅踏上窗台,推开窗户。
这是一座三层的小楼,窗外风势不小。
只一瞬,呼啦啦,夜风扑面而来.阿狸的外袍被吹落在地,只剩单衣,衣领大敞,露着紫色袜肚。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手扶着窗栏,漆黑长发被冷风吹开,随风而舞,仿若随时都会乘风归去一般……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
相比于阿狸吓人的模样,她的歌声则美丽多了。
良久,她回头望着碧螺一笑,笑容迷蒙奇诡:“碧螺,你说火焰山那儿也会下雪么?”
鄯善,火焰山,她的阿胡在长虹脚下等她……
“公主……”碧螺不自觉地道,“您快下来啊……”
碧螺想去拉阿狸下来,却怕反倒碰了她。
公主……
阿狸又转回身去看月亮,“公主”这个称呼她已好多年没听过了。
在琅琊王之前,阿狸也是有过公主封号的。
不过,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司马元驾崩的那个晚上啊。
她身子里那个纯洁的公主就已经死去了,死在了紫光殿中,那场与恶鬼的交易里。
为今,这世上再无公主阿狸,只剩下了拖着残破身子的琅琊王。
好半响,阿狸从窗台上跳下来,和衣笑道:“我果然还是飞不起来啊。”
她右腿略跛,站立不稳,碧螺忙去扶她:“殿下,折子的事您不必挂心。上折子的人没有证据,瞎说而已。”
阿狸也不做回应,只是随手将长发束起,道:“备车。”
很快,车便备好了。
放下车帘,阖眸,阿狸怀里捧着暖炉,心中一片冰冷。
折子的内容是瞎说?那自然不是。
她爹是被凌迟的反臣。反臣的女儿不造反,这说得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