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涧流和李初阳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头扎大波浪双马尾,身穿黑色连身束腰蓬蓬裙的少女,裹着黑色网格袜的双腿此时正踩着十多公分高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不耐的咚咚响声。
“小初阳,那个……就是你学生?”方涧流看了她一眼,当时那张玉雪清纯的小脸在方涧流心中碎成片片玻璃。都说女大十八变……也不能往这个方向变啊!
其实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她标致的五官。但她脸上的粉扑得实在太厚,又不知道粘了几层假睫毛,涂成个大烟熏,若不是李初阳连连点头,方涧流决计认不出她来。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何佳玲一看到李初阳畏畏缩缩地拖着方涧流的手不敢靠近,小嘴一撅,将李初阳的手从方涧流那里拽过来,转而挽住他的胳膊,“他是谁?”
“方……方涧流。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小学、初中、高中同学。”李初阳竭力想把手从她的胳膊中挣脱出来,却被搂得紧紧的。当少女的胸脯贴上他的手臂的时候,李初阳一副引颈就戮的表情,再也不敢动弹了。
喂!姑娘,你才13岁而已,不要这么挑战成年人的极限好么。
方涧流在心里默默吐槽。
何佳玲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波流动,不着痕迹地将方涧流上下打量了一番,经过鉴定他和李初阳是百分之百纯洁的狼狈为奸关系之后,大方地伸出手来,“我是何佳玲,初阳是我的家教老师,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这次我喜欢的乐团正好来这里来开演唱会,我想到初阳家也在这里,就飞过来了。初阳经常和我提起你,还说了很多你们小时候的糗事哦。”
那双眼睛中透出和她年龄不相称的慧黠。这几句话听起来像是简单的自我介绍,但实际上,说白了意思就是“这是我男人,你的事我全都知道,给我少打他的主意。”
李初阳,你和这姑娘的智商明显不是一个段位上的。你……死得不冤。
方涧流立刻心照不宣地上前和她握手,“是啊是啊,我也经常听小初阳提起你。他经常和我说,他有一个非常聪明长得又很可爱的学生,我和他要了几次照片,他都不给。”
何佳玲的眼睛笑眯了一条线,李初阳却瞪大的双眼看着方涧流,里面全是惊吓和悲愤:
劳资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事实证明,女人不管年纪多少,对好话一概没有抵抗力。
何佳玲嘴上不说,方涧流却能看出来她心里乐开了花,以至于稍稍放松了点李初阳。她这一笑,方涧流就看见她口中上下四枚长犬齿,锐利如猛兽的獠牙,方涧流的心里顿时一紧。
“这个,是假的啦。”何佳玲见他神色不对,笑着将一枚犬齿假牙扳下来给他看。那枚假牙做得十分逼真,贴上去的感觉就和吸血鬼的獠牙别无二致。“这是为了参加今晚的演唱会特别做的装扮。一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里面的气氛绝对够HIGH!你们要不要也稍微……”
“不用不用,我们已经迟到了,还是赶紧进去吧。”方涧流连忙谢绝对方的建议,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接过她递过来的大杯鲜榨番茄汁和做成手指头状的小饼干,被何佳玲一手一个拉着就往演唱会现场走去。
“这个乐队……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是地方选的不好还是有意为之,通往现场的走道狭小低矮还黑漆漆的,两边悬挂着不少骷髅头和十字架的装饰。偶然见到几个进出的人,做的装扮也和何佳玲差不多。方涧流心里多少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最近一阵子在青少年中很流行的哥特风格的乐队。
“复活。”何佳玲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投下一个妩媚的笑容,如同新月之下,在沼泽地里采撷蔷薇的女巫。
还不到一个小时,方涧流便仓皇逃出了演唱会现场,跑出门外大口喘气。
刚开始还尚可忍受,虽然空间小了点,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少男少女挤来挤去,各种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直冲他的鼻子,但因为有人给何佳玲预留了不错的位置,方涧流还好奇地观察了一下众人各色不同的装扮。可是当主唱一在台上出现,每个人都发出刺耳的尖叫,剧烈的肺活量运动将有限空间内一点少得可怜的氧气迅速耗光,没一会儿方涧流便觉得头昏眼花,甚至连那个主唱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以逃命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本来想拖着李初阳一起出来,却怎么也找不着他,想来是被那姑娘拖到不知道哪个阴暗角落里去了。
李初阳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何佳玲,分明就是两年前那个叫做月芳的画魅投生的痴呆姑娘。现在她虽然已经没有画魅之时的记忆,但她看着李初阳的神情,还是一样执着而热切。
心之所向,即使鬼神之力,也非能左右。
方涧流的心里登时有些酸楚。一年之后,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也有人像那只画魅一样执拗而坚定地寻找自己的来生?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丧失所有记忆,也会来和自己相见。
想来顾城越……应该不会吧。
入殓师见惯生死,诸般凡人,不过是匆匆过客。他应该不会为自己伤心难过太久,不,甚至大概连伤心难过都不会有。
这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难过还是为他高兴。
但是,凡人……凡人何其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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