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明思叫他回去歇息,叶花果求他让自己看看伤势。方知渊都只是摇头,一句话:“别管我。”
荀明思道:“那不行,若是大师兄醒了你却昏了,明思要挨骂的。”
“啧……不会昏。”方知渊坐在一旁单手屈指撑着额角,疲惫地垂眼,“别吵了,你们才该滚回去睡觉。”
荀明思也沉默。
半晌,拍拍叶花果的肩,小声道:“大师兄不在,不能由着二师兄胡来。若是你瞧着情况不好,直接下药迷晕了把人扛走。”
叶花果花容失色:“我我我、我不敢呀!”
荀明思深沉道:“……有事我担着。”
方知渊气笑了:“我听得见!”
最终几人还是拗不过他,留方知渊一人在金桂宫,其余几个则先回客栈休息了。
夜色更深时,芙蓉阁两位医仙夫人也告辞离去。
方知渊简单服下些治伤的丹药,便凑在蔺负青床边陪着。
今日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乱,这时候才真正安静下来了,窗外一轮明月,有桂香淡淡飘来。
方知渊眼瞳深深,他握着蔺负青的手,摩挲着掌中细长柔软的指节,低声道:“我看你就是想逼疯我。”
“六华洲,你不该来的,可你偏要来;紫微阁,你不能去,可你也定会执意要去……”
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方知渊望着蔺负青疏松的眉眼,怔忡地想。
他知道,这世上定会有很多人在看到他的小师哥之后,发出与现在的自己一样的想法。
……蔺负青,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百年过去了,方知渊依然会时常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他偶尔也想:他的小师哥是不是天神造物,若不然,尘世间如何能诞出这般的生灵?
都说最洁白无瑕的东西,最易染脏;最玲珑精美的东西,也最脆弱易碎。
所以那无暇绝美之物,本就应该被人高高供起,仔细呵护,叫它不染一丝尘埃。它只需在高处静静地放着光辉,叫人痴迷仰慕。
少年时的蔺负青看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后来白壁染血,琉璃破碎。
方知渊是看过蔺负青最意气风发时的光芒的,可他又亲眼见了光芒陨落,如何能不心如刀绞,不肝肠寸断?
如今方知渊想拉住他,想留住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地想护好了他。
可当蔺负青往前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追不上。
怎么追也追不上。
方知渊吹熄了床头烛火,重新为蔺负青掩好被角。他忘不了这人被阴气反噬时冷的像冰的体温,总下意识觉得师哥畏寒得紧。
他叹息着,低声说:“……蔺负青,你究竟要走到哪儿去才甘休啊。”
当年蔺负青是恣意出尘的少年郎时,方知渊就自觉追不上他。
如今蔺负青尝遍苦楚。他分明染血了,却还显得那么干净;分明破碎过,却还显得那么强韧。
前路荆棘如剑,天意如刀,他却仍往前走,不肯等一等身后人。
“为什么……”
你答应过陪我归隐的,为何还要往前走。
“师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方知渊渐渐困倦,呢喃着伏在床头。
他捧着蔺负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