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一点点破碎,四周的场景开始变化,原本同他嬉笑打闹的人,模样也逐渐变得透明。
他伸手想去触碰他,指尖抵住他的前额,不受控制地穿透而过。
同一时刻,现实的意识回笼,周围的一切消失不再,眼前一片黑,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让他明白,自己回到这个世界了。
谢安没有起身,只是微微侧了侧身,看向黑暗中朦胧靠近的身影。
他开口,将脆弱藏于声底:“尧叔,你回来了?”
“啪嗒。”
吕尧按下床头边上的室内灯开关,左侧的暖黄色灯光亮起,照出谢安额头密布的细汗。
只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眼底蕴藏的情绪。
他半弯下腰,有些微凉的指腹触上他黏在额头上的湿发,还未开口,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像是触动了少年身上的某个开关,他身子一僵,下一秒,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靠去。
谢安没有说话,他只是缺乏安全感一般地贴在他怀里,安分乖巧得让人心疼。
吕尧任他靠着,眸底的神色,缓缓加深。
隔了好久,他听见谢安轻声道:“尧叔,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帮他处理后事,带他回家,给他一处可以安身之地。
作为一个长辈,自己帮他做的,已经足够。
那天在医院里抱住他说的话,理当是他作为长辈的最后一次安慰。
至于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恢复与否,若真细论,他不需要再来帮助安抚。
但自己突然像是着了魔,说出的话有些不受控制:“我说过,在那天到来之前,我都在。”
他不是第一次向他表达“你还有我”的意思,有些话,像是由心而发,缘由为何,无从得知。
小孩再一次跟他道谢,声音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软意与信赖:“尧叔,谢谢你。”
他垂眸,墨眼如一片暗不可测的深海,眼中情绪复杂多变,似海上掀起的飓风,顷刻过后,风平浪静,眼中的情绪,化作虚无。
罢了。
是他让小孩在他面前要学会卸下伪装。
——现在,小孩听话了。
——他该高兴才是。
……
床上躺着的人,柔和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仿佛是遭遇了梦魇,呼吸开始急促,原本平放于双侧的手,一时间紧紧揪住了被子,像是溺水的人,挣扎着想要逃离。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了眼。
无声黑暗的屋子里,只有他劫后余生般的沉重呼吸声在响。
血色染成的画面,还印在脑中无法剥离。
谢安喘息着伸手,按下灯。
屋里亮堂起来,却丝毫让人察觉不到温暖,看着除了自己外再无他人的屋子,越发觉得孤寂和无助。
他缓缓坐起来,后背紧靠着床头,浑浊的视线开始聚焦,看见前方桌子上摆着的相框,里面男孩的脸与刚才梦中被血染红的脸开始重合,他猛地跑下床,赤着脚走去拿起相框,一边往怀里按,一边坐回床上。
少年抱着相框,靠坐在床上,头顶斜方处的晕黄灯光,静静打在他身上,在床边的地板上落下一片黑影。
一整晚,灯没再灭过。
……
谢安像是一个被禁锢于黑夜中的俘虏,天未亮,他便不敢动弹一分。
天际破晓,晨曦的一丝光线透过没拉紧的窗帘钻进屋里,他捕捉到屋里多出的属于光明的气息,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