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保养得好,水头很足。
“淑芳,别玩了,该洗澡了。”贺建国烧好热水,倒进浴桶里,过来催她。
齐淑芳跳起身,摘下镯子,麻利地收好小包裹,“一起洗呀,建国,咱们要省水!”
为了促进夫妻间的情趣,她是一点都不害羞,反倒是贺建国,黝黑的脸膛上透着若隐若现的红晕,耳根子也发热了,幸亏他黑,连齐淑芳都没看出来。
“你……”
“你什么你?该洗澡啦!”齐淑芳拿他的话来堵他,推了推他,不走,她就推。
洗完澡,满地都是水,从浴桶里溢出来的。
“建国,咱们一会儿去看老师吧。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距离老师受伤已经超过一百天了,但是老师年纪大了,骨头愈合缓慢,现在还得靠拐杖。”齐淑芳伸了个懒腰,精神百倍地穿上衣服,脸色白里透红,在灯光下宛如上等美玉。
“嗯。”审查期间努力锻炼了几个月,目前看来非常有效果。
依然很有精神的贺建国终于不用被老婆鄙视体力不济了,听她提起老师,急不可耐地点了一下脑袋。他刚回家没几天,每天早晚都得面对父兄,一直没找到机会去探望老师,今晚就在齐淑芳的掩护下,夜访牛棚。
金教授和金婆婆已经睡下了,听到他们小声叫唤,立刻起来穿衣开门。
金教授早已听说贺建国回来,现在见到他,顿时欣喜若狂,听说他转为行政级干部,拍手叫好,“好!这份工作可比你原先的工作有前程!没想到你居然赶在你媳妇前头了!来来来,我和老陈给你媳妇默写下来的资料,你们拿去参考,切记谨慎。”
贺建国双手接过,“老师放心。”
他们师生小声谈论,齐淑芳则细心安抚金婆婆,金教授的腿伤有所好转,而金婆婆疯癫依旧,不过因为这几个月没有缺衣少食,脸颊丰润了一点。金婆婆对自己一直都很和蔼,虽然她一直把自己当作她的亲孙女了。
“妞妞……”
齐淑芳轻声叹息,对于这种精神受到刺激所致的病,她没办法治疗,医院常用药里也没有控制这种病情的药物,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婆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叫着子媳孙女的名字,生产队里不懂事的孩子们天天嘲笑地叫着疯子、傻子。
金教授无意中听到,认真地道:“我反而希望她一辈子都不清醒。”
齐淑芳一呆。
“清醒的人活着太痛苦了,如果她醒过来,那么肯定无法接受亲人的惨死。这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他自己差点就寻了短见,何况妻子?“我只希望我早点痊愈,以后天天看着她。沉溺在幻想中,对于她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也有道理,齐淑芳一边想,一边给他检查腿骨,发现愈合得还算不错,“我看再过一两个月,老师就能扔掉拐杖了,但是不能干重活。”
金教授听了很高兴。
贺建国叹道:“要是老师不用干活就好了。”
“你太得陇望蜀了。”金教授笑他,“干活是又累又苦,可是苦不过我和你师母在上海日日夜夜受到的折磨,那才是身心俱疲。而且,老马和老陈平时都很照顾我,我又是断了腿的老头子,生产队没安排特别累的活计给我。”
贺建国放下一点心,“赶明儿见到陈教授,我得多谢他。”压根没提马天龙。
他还记得马天龙对自己老婆的威胁利诱。
金教授看出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老陈自然不用说,帮了我不少忙。至于老马的所作所为,你别多想,他现在是拔了牙的老虎,虽然狡诈了一点,但不是没好处给你们,淑芳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目前看来,他给的东西似乎派不上用场,远远比不上粮食的重要性,可是你们的目光要放长远一点,那些东西不会永远蒙尘,留着肯定有好处。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乱世已经结束,即使现在看不到一丝希望,盛世也必然不会太远。”
“老师您就放心吧,我明白。”没有人比齐淑芳更明白那些东西的宝贵了,将来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绝对不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
金教授看向贺建国,贺建国道:“我和淑芳想法一样,不过,依然不可深交。”
金教授笑道:“这是当然。”
放下马天龙之事,金教授指点贺建国上班后和同事如何相处,又如何才能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务等等,一通而百通,金教授没当过官,但在大学里评级,和官场上有点异曲同工之妙,这是毕业后就直接参加三线建设的贺建国所欠缺的。
贺建国一边听,一边点头,用心地记住,可惜他和齐淑芳不敢久待,很快就起身离开。
第二天,按照之前的打算开始行动,贺建国比较心疼齐淑芳,自己去打扫新房,顺便挖个地窖,让齐淑芳在家里收拾东西。
贺父首先发觉小儿子家的动静,过来询问。王春玲和张翠花也跟着过来了,贺建国和齐淑芳没敢说实话,含糊说是租的房子,为了方便上班。等他们两个人上几个月的班,就说挣钱把房子买下来了,现在直接说买房,有点太吓人,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人怀疑她的说法。
齐淑芳忍不住叹气,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自己竟然成了谎话精,每次都对别人说谎,什么时候才能毫无顾忌地说真话呀?
王春玲羡慕地道:“这么快就搬到城里去了?以后还回来吗?你以前说盖房还盖不?”
“当然回来呀,这可是我和建国的家,我们什么时候不上班了什么时候回来小住。”齐淑芳早就问过了,地基都是自己花钱买的,不用像自留地一样需要交出去,“当时打算盖房是没想过我和建国都在市里上班,所以现在不需要盖砖瓦房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齐淑芳也很无奈,不是她故意改变主意。
“小住?”王春玲皱了皱眉,随即满脸堆笑,“淑芳呀,你们以后在城里吃商品粮,还急急匆匆回乡下干啥?乡下肯定不如城里干净舒服。不过,你们的房子也不能空着……”
张翠花听了,眼里闪过一丝讥笑。
齐淑芳打断王春玲的话,“当然不能空着,我听建国说,房子没人住很快就会破旧荒芜了。爹不是在家吗?等我和建国搬到市里,就让爹连床带被褥都搬过来,给我们看家,顺便照看几只老鸡。”不管王春玲打的什么主意,她都得先堵住了。
张翠花哈哈笑道:“让爹给你们看家,我看挺好。大嫂家有四个孩子,一家子七口人住那么两间屋,有点挤得慌,爹搬到这里,大嫂家的住房就松快了。”
贺父迫不及待地道:“我看行!我这就去收拾,过两天搬过来。有我给你们看家,你们在城里就放心地上班吧。”
王春玲笑得很勉强。
齐淑芳觉得有点奇怪,等贺父和王春玲都离开了,她拉着张翠花问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呀?想让他们家老大老二搬过来住啊!你不明白?”张翠花现在和齐淑芳的感情比以前好多了,见她点头说不明白侄子住和公爹住有什么不同,毕竟都减轻了他们家的住房压力,乐得给她解惑,“你真傻,这都不明白。大嫂家有三个男娃,老大都十几岁了,过几年就能说亲,现在搬到你家房子里住,到时候就不用自己盖房。不出意外,你和建国以后就在城里定居了,你们偶尔回来一趟,好意思把侄子撵出去把房子收回来?”
肯定不好意思啊!
齐淑芳不高兴地道:“现在就开始算计上了?不能吧?二嫂,大嫂和你一样,也是刚刚知道我和建国准备搬进城里。”
“怎么不能?你以为大嫂是刚刚起的心思啊?我告诉你,不是。在建国转职的时候,大嫂应该就已经在心里盘算这件事了。你和建国都在城里上班,是个人都知道你们一定会搬进城里,建国又不像你在火车里上三四天的班然后休息三四天。咱爹估计看出什么了,所以你说请咱爹看家,咱爹马上就答应,不给大嫂开口的机会。”
齐淑芳无语了,这王春玲的心思也太复杂了吧?
张翠花帮她把被子叠好,用布绳捆上方便搬家时装车,“大嫂一向精明,可惜都瞒不过我,她怎么想,我一猜就中,因为我会把自己放在她的位置上思考事情。”
设身处地。
齐淑芳心中浮现这个词儿,朝张翠花竖了竖拇指。
“你啊,还年轻,人情世故有的学呢!”张翠花得意洋洋,随即说起生产大队里的闲话,“淑芳,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在齐淑芳追问之下,张翠花小声道:“嫁到马家的沈玲玲流产了。”
齐淑芳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虽然她很不喜欢沈玲玲,但新生命是无辜的。
“唉,她自己作的呗!”张翠花脸上既有同情,又有不屑,“沈玲玲在娘家和要武争惯了,到婆家就想拿捏着丈夫,压住婆婆的威风,天天和马大娘顶嘴。怀孕后,马大娘对她嘘寒问暖,不提马大娘怎么对你,可作为婆婆来说,马大娘真不错,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尽可能地从牙缝里挤出粮食给她吃,结果她倒好,非得和马大娘对着干。她总是想吃酸的,说什么酸儿辣女,挺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就逞威风,以前马大娘不打醋,现在一天就得打一斤。”
“菜里放醋应该不影响吧?”
“不影响。沈玲玲流产是因为她自己偷偷吃山楂。”
马大娘特地提醒过沈玲玲,说怀孕后不能吃山楂,可惜沈玲玲充耳不闻,仗着自己父亲是生产队队长,就去自留树是山楂树的人家讨山楂吃,别人不给她还讥讽人家,吃得多,又吃了很长时间,胎儿自然而然地保不住了。
齐淑芳摇了摇头,有点不理解沈玲玲的做法,“明知山楂有害无益沈玲玲为什么还吃?”
“谁知道啊?那丫头从小就有心机,谁都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的。”张翠花拿不准沈玲玲的想法,齐淑芳就更不知道了,见齐淑芳拿出一双鞋递给自己,顿时一愣,“给我干嘛?”
“我看三蛋儿一个夏天都是光身赤脚,就用家里头的碎布糊了鞋靠子,给爹和建国做鞋时顺便给他做了一双。”齐淑芳早就注意到贺道星连鞋子都没得穿的窘境,比起其他孩子,贺道星更讨人喜欢一些,“三蛋儿可帮了我不少忙,这双鞋是他应得的。”
张翠花没跟她推辞,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收下了,反正按着三蛋儿尺寸做的,我不要,你和建国也不能穿。真没想到,三蛋儿这么馋,居然得了你的眼缘。”
“我觉得三蛋儿挺好,小孩子不都这样吗?哪个不馋?”
穿着新鞋的贺道星高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当天就围着齐淑芳团团转,搬家时也跑过来帮忙,可惜齐淑芳上班去了,不知道。
贺建国人缘很好,听说他要搬家,立刻就有许多人自告奋勇地帮忙。
说东西不多,其实收拢在一起时就发现东西真不少。
衣服、被褥、粮食、柴禾、锅碗瓢盆一样一样地都得搬到新家,包括咸菜坛子、盐豆坛子、酸菜坛子、糖蒜坛子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坛子,还有浴桶、水桶、水缸等等,借了生产大队五辆骡车都没拉完,不得已又借了一辆马车。
霍父送了一个大红铁皮暖水瓶作为乔迁之礼。
陈父手术成功,陈宁跑过来送了一幅色彩绚烂的丝绸被面,避开人时又向贺建国小声道谢,说过两天就把丝绸送过来任由他和齐淑芳挑选购买。
“淑芳不在家,等她下班在家时你再送来。”
陈宁点点头,表示了解。
除了霍父和陈宁,其他人都没送礼物,现在都不讲究,送完东西就各自回家,也不讲究让贺建国做东道,新人订婚都不管饭,何况搬家。
贺建国把东西稍稍收拾归拢一下,就到自己上班的日期了。
第一次进机关单位上班,为了给上司和同事留下一个好印象,贺建国仔细打扮了一下,灰蓝色中山装,上上下下半新不旧,既不寒酸,也不奢华,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子,上衣口袋上别着钢笔,显得他高大魁梧中透着一抹斯文。
齐淑芳算了下时间,很担心贺建国头一天上班不适应,张小蝶突然在她耳畔啊了一声,叫得特别响,吓了她一跳,不悦地道:“小蝶,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
张小蝶总是蹑手蹑脚地在别人背后出现,然后在别人耳朵旁大叫一声。
为这事,好几个同事都不和她来往了。
张小蝶不以为然,笑嘻嘻地道:“淑芳姐,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没想什么,我在休息。”齐淑芳淡淡地回应,抬手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时间快到了,我得去卧铺车厢送饭。”
张小蝶听了,眼里闪过嫉妒之色,谁不想在干部跟前露脸?要是遇到职务特别高的国家干部,就能飞上枝头了。偏偏列车长只安排齐淑芳和李汉伟两人,现在她们俩只需负责餐厅服务和卧铺车厢服务,不用推着餐车去其他车厢穿过重重乘客。
国家干部大部分都存着吃苦耐劳、先人后己的作风,齐淑芳的工作很轻松,给不去餐厅用饭的干部们送上饭菜,正准备撤出去,一个女干部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