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至能感觉到她的异样,然而一句“没事”却让将他满腹的关心堵在了喉间,说不清为什么,心都沉了一下。
枕鲲又催促了几句,云昭等人便都站起来向外走,一时间,大家都没有再说话。
见珩看了看薛无至面上的低沉冷淡,又看了看云昭满脸的心事重重,他噌噌得跑开,脚下冷不丁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哟”了一声。
云昭低头看去,是一个小陶罐。
“你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枕鲲走到云昭的身旁,他半抬起手,那手便于虚无中穿过了她的胸膛。
“有没有什么东西,既在那一天发生过,又是它无法复刻出来的东西?”
它,是指潜藏的心魔梦魅。
云昭移动脚步,身体从他的手边穿过,她停步在陶罐前,罐口被打开,里面是雪水凝成的冰,冰下镇着几颗用油纸包着的糖葫芦。
“你既入过我的梦境,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她突然出声,抬头望向枕鲲。
枕鲲被问的一愣,思索了一会儿,“你说那嗡鸣声?”
“会不会是剑鸣?”
云昭两串突兀的问话让枕鲲顿在原地,但这么一想,确实是有些像。
可是,枕鲲皱着眉看向她,“这与出梦境有什么联系吗?”
云昭突然笑了下,那笑容说不出来的奇怪,好像她整个人变得都不同了,“没什么,我只是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过。”
那笑容让她原本虚弱不安的状态,整个变得坚定自信了许多。
“这个陶罐里应该有两颗糖果子,”云昭将油纸包打开,“若是不一样,说明这里就是幻境。”
见珩忍不住凑近,油纸包打开,里面果然好好儿的躺着两颗晶莹裹着红糖衣的山楂。
见珩眉眼忍不住耷拉下来,然而云昭只是站起来,俯视着陶罐。
“以前我也是这样以为的,总觉得自己把留下来的糖果子让小七哥哥给我存着,只是后来细想,好像每一次罐子里装着的果子,都比我算的多。”
“我师兄对我的好,我自己尚且都算不清楚……你一个妖怪,又怎么可能明白的了?”
“假的。”云昭抬起头,环视着四周的天空,眼里似乎带了丝讥讽。
“这是假的。”
幻境中地动山摇。
其实所谓的破幻之法,考验的并不是记忆力与观察力,而是信念。
云昭的信念来源于云七与云岩毫无保留的爱护,来源于师叔祖与同门的宠溺关照,来源于云却濒死时,仍然替她守着青霜剑的那份情谊。
他们怎么会将自己拘在死境、噩梦里?
假的令人发指。
“凡有所像,皆是虚妄。”
心魔所化,心若不动,见如不见,自然消灭,无境可魔也。
幻境眼看着无法再支撑下去,周围原本还自顾自玩耍的弟子们,突然变了脸色,一齐向云昭扑来,枕鲲身上的青色荧火光芒大盛冲向苍穹,见珩大喊一声冲了过去,竟然真的生生将幻境中虚无的灵体扼住甩开。
前赴后继的怪物涌过来,轰得一声巨响,雷雨齐下。
——
云昭巨咳着醒了过来,九思脸上的愁云终于散去,他慌忙紧盯着怀里的人,一下下替她顺着后背。青黑之气肉眼可见得从她脸上褪下,梦境外也下起了大雨,两人现在虽在屋内,衣服也湿透了。
地上还躺着见珩和薛无至,他两稍过了一会儿才咳嗽着醒来。
三个人类冻得发抖,还是枕鲲指尖轻点,一堆篝火出现在屋内,几人身上才暖和些。
枕鲲对这毫无“生活常识”的九思已经习以为常,他转头看了一眼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云昭,忍不住出声说了两句。
九思才将云昭抱着放在篝火边烘暖身体,自己也守在她身边。
屋中除了见珩冷得哆嗦,其余人都是一言不发,气氛静的诡异。
薛无至身上衣服还没干,甚至衣服上还有之前划得大大小小的口子,手上的伤痕被雨水泡得有些恶化,头发也湿淋淋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沉默。
“我去看看唐芒她们。”他站起身来,拿起度尘剑,往外走的背影萧索孤寂。
他推开门,寒风灌到脸上,手腕已经被人拉住。
“师兄……”
薛无至情绪突然的转变,不过是云昭一而再再而三的防备。即使关于“枕鲲九思”的事是她有苦衷,在幻境内,她眼中一瞬的惊恐与躲闪,着实令他凉了心。
云昭在幻境时,意外发现“借剑”一事与太清所言相悖,脑中有令她害怕的东西一念而生,所以抬眼看到薛无至时,下意识带上了一丝防备。
那丝防备也不是冲着薛无至去的,只是突然之间被巨大的惊疑包裹,难免一惊一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