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辰醒了吗?”
“老太太这两日身子不舒服,一直在房里待着,连吃食也都是送到床边的,表姑娘既是来了,先过去瞧瞧?”
“自是该先去拜见外祖母。”
“你替我问候老夫人,我身为外男便不去了,只往前厅去等你罢了。”林文晋看向眼前的丫鬟,“还请前面带路。”
“不、不敢,请大人跟我来。”
黛玉见素日里嚣张的丫鬟让刚才的林文晋吓得不敢抬头,同紫鹃对视一眼,示意她和雪雁跟上。
尽管从前住在这里,也算是半个主子,但如今回了林家,再去上房也得让小丫鬟在前面带路。
只不过有些奇怪,怎么今日这么安静。
再碰着眼前的鸳鸯,黛玉点了一下头,“鸳鸯姐姐,外祖母可醒着?要是睡了我去前厅等等再过来。”
鸳鸯见着黛玉,指使小丫鬟去端茶,“林姑娘来了,老太太这一直念叨,倒是真把林姑娘给盼来了,这两日老太太身子不好,夜里也难睡着,这会子醒着呢!我带姑娘进去!”
紫鹃和雪雁见鸳鸯要往里走,便走上前来,“这些东西是从家里带过来的,虽然知道老太太不缺,但是姑娘心意,还请姐姐指个路,也好把东西卸了去。”
“几月不见,你这丫头倒是更会寻人开心了,东西放哪你还能不知道?从小跟着老太太的,还在我跟前闹呢。”
“许久不来,怕记错了。”
“去去去,我可要带姑娘进去见老太太,你问问别人去。”鸳鸯说罢就往屋里走,黛玉跟在后面,临进门时看了眼紫鹃,见紫鹃点头心安了不少。
距离上回见着已经有些时日,其实春日宴上本也有机会见着,谁知道惜春相亲的事闹了一会儿,她也忘了这事。
倒是托了纪韵安的福,若不是纪韵安一直都和她在一起,便是她不去,贾府的人也该请她去。
“老太太,林姑娘来了,眼圈红红的,怕是刚哭过一回。”
“林丫头来了!”
贾老夫人忽地坐起来,鸳鸯连忙上前替她理好被子,扶着靠在床头,“老太太别急,姑娘说是晚饭也在这儿用,不着急着走。”
黛玉怔怔站在窗前看着瘦了不少的贾老夫人,心里涌上来的不知是酸涩还是无奈,撑着贾府走了几十年的人眼下看着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寻常老人,连眼睛都凹进去不少。
见贾老夫人朝自己伸了手,黛玉轻叹一声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身子要紧,我不着急着走。”
“林丫头,你……是不是在怨我?”
边上鸳鸯一听,眼神微震,立即往外边去,顺道把其余的丫鬟也都支走了——这话可不能传出去。
听到关门的动静,黛玉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话。
怨?如何怨?恨?怎么恨?她如今不怨不恨,只盼着能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再无什么波折。
“不怨。”
“不,你怨我,怨我不能替你主持公道,怨我将宝钗许给了宝玉,成了金玉良缘,忘了从前是我把你养在身边,让你日日都和宝玉在一起,才——”
黛玉闻言没有微蹙,第一回打断了贾老夫人的话,“如今我已有了良人,我同他两情相悦,已经定了亲事,外祖母不该提这些。”
不该提,也不必再提。
从那日她在雪地里听到贾府上下瞒着潇湘馆准备贾宝玉和宝钗成亲的消息后,一切都不重要了。
贾宝玉和她的事,也不重要,既然不重要,那就不该再提起。
贾老夫人看着黛玉,一时错愕竟是忘了要说什么,眼泪还挂在脸上。换作以往的话,黛玉定是忍不住掉眼泪,可这个时候怎么瞧着,心里竟是被无奈占据。
她的眼泪早就在潇湘馆里流干了,终于明白了,眼泪这东西根本不值得。
“外祖母身上不适,应该静心休养,府上的事情有三位嫂嫂帮衬,还有舅母在,多半不会有问题,外祖母可别再操心。”
“你一点儿也不像你母亲,你母亲自来听我的话,所以我最是喜欢她,你两个舅舅还抱怨过我,太过于宠溺你母亲。”
母亲?黛玉印象里的母亲少有提起从前在贾府中的事情,偶有几句提起,现在想来,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抽出被贾老夫人握着的手,“我在这里陪着外祖母,外祖母若是困了可以先休息,不着急着说话。”
这话说出口,已经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贾老夫人盯着黛玉看了看,依言躺回被子里,“让鸳鸯给你拿一个软凳来,坐着舒服些。”
“恩。”
黛玉点点头,见贾老夫人闭上眼,便起身往外走,抬手掀起帷幔时心思不由得飘到了外面——也不知道林文晋在前厅如何。
在厅上坐了有一会儿,林文晋也不觉得不自在,喝完了一盏茶,见了好几个在外面晃悠的丫鬟,依旧是气定神闲的坐着,连叹气都没有。
“让晋哥儿久等了!府上事情多,一下忙不过来,正巧大嫂子又病了,只有我和宝丫头忙活,这才忘了过来。”
王熙凤和宝钗一起走了过来,贾琏也跟在旁边,倒是不见贾宝玉。
不由得讶异贾宝玉竟然不露面,不过一想贾宝玉那样的人,向来就不喜欢这场合,不来也正常。
起身拱手道:“客气。我不过是陪我那二妹妹过来的,我是外男不便过去,只得在这里等她了,正巧也有事想请教琏二爷。”
王熙凤和贾琏的脸色几乎同时起了变化,连宝钗也蹙了眉头。
“不知有什么事?”
“上回接我母亲入京时,想起往后我那妹妹孤苦无依,但家总归是在扬州,便让人去了一趟扬州,看看能否带些旧物过来,也是替我拜祭一下叔叔和婶婶,谁知去的人说,宅子已经盘出去,这可吓坏我了,又打听了一番找到一位老家仆——”
“晋哥儿——”
“后来我问过我那妹妹,她说当初叔叔离世时,是琏二爷陪同去理丧,所以过来打听一下,对那位瞒着黛玉将家产都清点的管事可还有印象?”
贾琏出了一身冷汗,挨了王熙凤好几个眼刀,这会儿听见林文晋这句话险些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下才开口。
“不、不记得了。”
“看来还得顺着查下去才行,我叔叔虽为官清廉,一身文人傲骨,却也有从前带去的不少田契、房契,为官数载,竟是连百两银子都数不出来。”林文晋忽地笑道:“琏二爷坐,这茶不错。”
“不错,不错。”
只有薛宝钗看着林文晋的笑,眉头皱得越发紧——到底是瞒不住了,平生就不该做这等缺德的事,迟早有露馅的时候。
敛财敛财,迟早让这贪心害了一家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