罘双国,现已转入夏末,想是抵达时,便是初秋了,重阑体质有些偏寒,受了凉风,怕是不得了,需得妥善准备着。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行了数十日,中途遇上几位愿主耽误了些时日,再上路又是重重复复的山山水水,重阑打着呵欠想着临行那夜少师玉笙来送行,本是一肚子不舍要说,谁知碧桃捉着人家手,就是一顿哭嚎,“大哥留步!小三儿先行启程往长安了,大哥记得替小三儿多看几眼新嫁娘!小三儿命苦!没见过!”害得小侯爷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想来不禁笑出声,到底是没出过陵子的姑娘家,不懂人家落花之意。
挑开窗帘,已是拂晓了,外边儿天是墨蓝色,重阑记得夙夜穿过这个颜色,很是好看。
车轮被套了一层护套,行的还算平稳,右边的窗子透出几道光,东方升起日头了,红得有些像红薯,又像灯笼,温温和和的含在层层墨蓝的云雾之中。重阑往年在人间时很爱吃人家种的红薯,甜甜的也很暖和,她想要是日后有机会带着众人去一趟她待过的几座山头,尝尝那些她曾爱吃的。
朝起的霜、露都是极凉的,重阑没有换下夏衫,受了寒气打了个哆嗦,碧桃“噗”的笑出声来,夙夜赶她下去陪苍山说话,自己将重阑捞进怀里,“才说让你添衣,不听,这回可受罪了,嗯?”
“不是有你嘛,冷了你给我暖暖呗!”这叫物尽所用。
“丫头,到长安后,你先玩几日,让苍山护着,碧桃跟着,我……”
重阑打断他,“要回去?”
夙夜不说话,埋首在她颈间,淳淳香甜的味道让他沉醉,本来是不想回去的,可丹绯都传声他了,他就真得回去瞧瞧了。只是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小丫头又会招上什么人。哎,这比当爹操劳多了。
“作什么叹气,怪老气横秋的,又不是不让你去,”重阑扭开头,只看窗外不看人,“去便去罢,可得记着早些回来,咱们这事也是正事来着。”
明明舍不得,明明别扭着,还这般乖顺,这样的姑娘,夙夜想不爱都难,也罢,早些回来就是了,不然害相思的还不是自己,他可是忍了千年才忍着不来找她的,现下好不容易快把人拐到手了,又被天帝召回去。莫不是应了碧桃胡诌的卦,天象有变,诸事不顺?
好容易到了长安,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泛着金子色往下掉了,重阑又染了风寒,夙夜自然是不敢离开的,日子一拖再拖。
说来,重阑的身子也怪,虽说她是凡人,可除了胃,她的五脏六腑都算不得健康,最让夙夜惊恐的是重阑没有心,在左心口团着的是一口灵气,她就是装着这口气才得以同尊主联系,才得以活着。这感觉就像她自己只是口容器般,夙夜很是不舒心,没法子,重阑逗着大家打趣,“都说我是个没良心的,这倒好,当真没心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心,一个凡人会疼会饿会困,可就是没有心,这是一件多让人恐惧的事,可她能怎么办,当她听到凡人的、碧桃的、苍山的,还有夙夜的强而有力的心跳时,她也很害怕,为什么自己没有心,就像一个残缺的工具,好似随时都可以甩掉一般。她能感受到温暖、同情、悲哀、愤怒、心疼这样的心情,但可笑的是,她是个没心的。
这样脆弱又坚强的她,夙夜心疼又骄傲。
重阑身子好些后,夙夜便化了真身直上九霄,重阑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瞧着被夙夜真身冲破的云,叹道,“他真是条好大的轻龙!又青又红的!”因为鼻子有些发堵,“轻龙”说成了“轻虫”,碧桃笑得满地打滚,她自己也笑了。
夙夜一去就是不少日子,重阑等得无趣便教唆碧桃同她溜出去玩,听闻花灯会要开了,那晚上,各式各样的灯点着,可好看了。碧桃也是爱玩的性子,没几句便成她闹着马上要去。这回不用扮男装,可作寻常人家小姐带着丫鬟逛灯会。为防有人瞧上重阑怪迷惑人的良善模样,苍山递了块面纱给她,她反手就打掉了,这玩意让她想起情洛来,闹心!
索性重阑以看家为由把苍山给留下了,好嘛,他堂堂东方青龙神君成给人看家的了!天道不公!不公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