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辞恍若未查,悠然搁笔,淡淡提醒道:“怎么?陛下不愿意签?”
明惠帝嗓子里跟卡了一口痰似的,尽量避开那带着腥味的狼嚎,面色惨然地拿出金印。
裴慕辞并没有开口吩咐,只是轻敲了两下衣缝,羲知便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看似恭敬地将底色通红的印章捧到皇帝面前。
明惠帝抖着手,盖下的章角四周都一片迷糊,但众人都因此松了一口气。
裴慕辞本就不在乎和不和谈的,移开视线后,如同观赏风景般盯着一处。
小女孩穿着单薄的披风,独自跪在原处,仿佛不知几步外发生了何事。
她肌肤赛雪,只有手腕连着手掌处一片狰狞,肉眼就能见那皮肉下泛起的血丝。
裴慕辞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见那裙摆上深深浅浅的褶皱时,蹙起眉心。
明惠帝却以为哪又惹他不快,抬手让皇后带容昭进殿,“世子,那是我与皇后的独女,年岁尚小,还不知见礼。”
裴慕辞未答,只在清妩踉跄起身时,叫住二人。
“慢着。”
明惠帝与皇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疑惑与不解,有刚才的前车之鉴,皇后也不敢再贸然动作。
唯有羲知稍微有一点思路。
他曾在公子房间里看见过一幅画像,那翩然若仙的女子模样,正与这公主有七八分相像。
裴慕辞不急不徐地迈步过去,每走一步,周围刻意压制住的窃窃私语就更胜了几分。
清妩闻声收住了脚,就静静站在阶下,等着他走近。
他精致的五官仿佛工笔勾勒,周身上下散发出不近人情的冷漠,可清妩却只注意到了他深褐色的瞳孔,闪烁的漆光在短短的距离间若繁星般层层点亮,好似那能吸人魂魄的旋涡,莫名把神志都勾了去。
许是受了这般蛊惑,清妩竟觉得他并无恶意,可正当她要仔细端详时,他已经收敛了外放的情绪,眼底恢复深水澜波,不带一丝光芒。
她垂下眼眸,掩下了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而众人等人站在裴慕辞身后,只看见能看见墨黑的长发无风而动,刹时带来阵阵寒风。
明惠帝望着从未出过宫的单纯女儿,来不及权衡,只想把面前这位心思不定的人引走,于是匆匆道:“凤鸣宫主殿备了茶水,世子随朕去小坐片刻?”
裴慕辞站在清妩身边,冷哼一声。
倏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无比惊讶,他们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裴慕辞把臂弯间抱了许久的大氅,自然的披在小公主身上。
方才脸上还一片森然的人,此时竟半俯下去,去掸女孩双膝上蹭着的细灰。
起身时,裴慕辞替她理好绒边的立领,凤目就锁定了阶外,看起来陌良温润的人,眼神和气质又是这般阴冷,皇后立马觉得如芒在背。
裴慕辞把清妩护在自己的影子里,瞳孔边的黑雾越发浓厚。
皇帝正要插.进来打个圆场,却听见他从喉间溢出的一声低笑。
“娘娘若不会养孩子,在下愿意代劳。”
第94章番外10
傍晚时分,正是宫里最安静的时刻。
清妩呆在凤鸣宫侧殿,举着还来得及包扎的那只手,让凝春帮忙擦掉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
“这水脏了,拿去倒掉。”
她语气与往常一样,凝春没有察觉异样,听话的端着铜盆出去。
关门的瞬间,清妩坐回桌案,抱着盘起的双膝,“我把人支走了,出来吧。”
裴慕辞极为斯文的撑开窗柩,优雅的翻身而进,丝毫没有擅闯宫阙的局促。
他拿出葫芦灌装的药瓶,定步站在几步外的距离,将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
“止血化瘀药,治你这伤最好了。”
清妩打开药罐闻了闻,又放下,“世子从前认识我吗?”
她不忘将氅衣递还给他时,那对视的深眸中藏着的浓浓情切,又宛若罩了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就好像透过她,在望另一个人似的。
可她毕竟不如从前会掩藏情绪,稍微递出一个眼神,裴慕辞便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不由得想去揉揉她的头。
清妩微微仰起头,避开他的手。
“认识呀。”裴慕辞垂眸瞧着她,薄唇边的笑意情不自禁的染上了温柔。
小小年纪,警惕性还挺强。
“我见着你时。”他将手比在腰下,“你才这么点高。”
当初他刚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便第一时间在京城创建了赤玉阁,一为收集情报掌握汴京动态,二就是为了在每年敬献珍宝时,传出一幅小公主的画像。
他时常循着记忆里的模样拓画,看着稚嫩眉眼逐渐长成熟悉的轮廓。
清妩攥紧双手,溜圆的眼珠有些躲闪。
不对。
若照他说的那样,她该有四五岁的年纪了,应该记得他才是,为何脑海里只有一股没来由的亲近感,而没有一点关于他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