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英莲已从梦中幽幽转醒,她下意识想要起身,奈何刚一动就察觉身子被一股力量禁锢着。
借着窗外幽幽晨光,英莲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被冯渊圈在了怀里,她脖颈之下枕着的正是他一只手臂,另一只手也顺势箍在她腰上。她试着挪动了几次,可每次她只轻微动了动,他手上的力道便不自觉更紧上一分,根本逃脱不得。若不是英莲肯定他还在沉睡,简直就怀疑他是故意整她的。
几次下来,英莲只得作罢。他睡得沉,呼吸清浅悠长,英莲若凑近了,便会有热热的触感传来,惹得她心里痒痒的。朦胧微光中,她就着这种亲密的姿势,静静打量起他的俊颜来。
两道浓密剑眉,微阖的双眼上方睫毛密且长,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再往下便是那两瓣微红的嘴唇。
英莲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初见他时的情景,他站在院中,她藏在屋里,她也是像此刻这般偷看他,只那时,他于她不过是一个能救她出水火的救命稻草,而今日,他已是她恋慕仰仗相伴一生的良人。
如此想着,英莲心里也生出无数柔情出来。她知他昨晚睡得极晚,不忍扰他好梦,只乖乖伏在他怀中,静静把玩着他的头发。
以前她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头发竟生得这样好,乌黑如墨,顺滑如缎,竟一点也不输给自己。忽而,她玩心突起,随意从他头发中拨出一小撮来,再从自己的头发中也拨出一小撮,再将两人发梢悬结一处,绑好之后她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竟是十分得意。
“好玩么?”不想这时,头顶上方忽传来一声轻问,语气里三分沙哑,七分宠溺。
英莲被唬了一跳,刚想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头发还绑着呢,你就乱动!”
“……”英莲羞愧难当,忙趟下作势要解,不想却被冯渊握住双手不得动弹。
只见冯渊抬眼瞅了一眼窗外,见天色尚早,便干脆将她重新搂紧,躺下道:“还早着呢,再陪我睡一会儿。”
英莲挣扎不得,心急嘟嚷着:“头发……”
冯渊唇角微勾,垂头在她额上浅啄了一口:“无事,待会我来解。”
好吧。英莲在心里应了,昨晚她也比冯渊好不了不少,缠着冯渊讲了许多仙山上的事儿,竟闹到后半夜才睡下,早上又醒得早,如今被冯渊这样搂着,竟很快就有了睡意,不一会儿就着了。
再睁眼时,冯渊不知何时已下床了,正穿戴整齐做在小几上看书,见她醒了,迷迷糊糊中还喊了一声“海棠”,便放下书,走过来向她笑道:“怎么,新婚第一日你头一个想着的竟是你的丫鬟,就不怕我吃醋么?”
英莲定了定心神,才想起昨儿个他们已经成亲了,忙从床上坐起来,红着脸道歉:“原是我的错,竟睡过了忘了早起的时辰,连你起床都未曾服侍,若被夫人知道,肯定要责怪我的。”
冯渊见状,也不闹她了,替她取了今日要穿的衣服过来,安慰道:“这有什么?是我见你睡得熟不忍扰你,与你何干?你若想服侍我,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他说这话时眼神深邃透亮,竟是一语双关。英莲如何能听不出呢,忙伸手接了衣裳,朝他道:“我知道了。我如今要穿衣裳,你转过脸去。”
冯渊却笑道:“你穿着中衣呢,怕什么?”
英莲不依,只咬着唇推他道:“夫君莫开我玩笑了,我得赶紧起身,不然就误了给夫人请安的时辰了。”
冯渊闻言,这才转了身,只面上笑容更甚。
彼时英莲穿好衣裳,下了地,冯渊便去门边,开了门放早已在外面候着的海棠和秋嬷嬷进了来。
不多时,海棠便打了热水进了房里,一看英莲便问:“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还叫姑娘呢?”一旁整理床铺的秋嬷嬷忙笑着嗔了她一眼,纠正道,“该改口叫奶奶了!”
海棠闻言,忙作势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向英莲讨饶道:“我错了,奶奶饶我这回吧,下次我再不犯了。”
英莲如何会与她计较,只接了毛巾与洗漱水,亲自过去服侍了冯渊洗漱。
彼时,秋嬷嬷已将床铺收拾妥当,出去了一回,再进来时,手里竟端了一瓯莲子羹进来,向二人道:“大爷,奶奶,这是夫人一早为你们熬制的莲子羹,你们快趁热吃,必能早生贵子的。”
新人在次日黎明起来,分食莲子羹,本是金陵的旧俗,然要当着外人的面,与冯渊同食一碗羹,英莲到底还是有些害羞。
“喏,张嘴。”不想,那唯一的羹匙已被冯渊接了过去,他先是自己喝了一口,再舀了一勺喂向英莲。
“少爷……”英莲窘得不行,却又敌不过冯渊的柔情战术,终究还是张了嘴,将那莲子羹一口口含在了嘴里。
一旁的秋嬷嬷和海棠见状,俱忍笑不止。
而后的时间,秋嬷嬷要为新娘开脸,即梳妆绞脸,这也是金陵城的婚俗之一。英莲不想让冯渊看见,推了他出去候着。
妆毕,海棠便引着英莲入静心院跟冯母请安,一路上须英莲不语不言,一切由海棠代劳。
秋嬷嬷一早已先过去向冯母汇报了早晨的状况,听得冯母异常欢喜,彼时喝了英莲的茶,还赏了一个红包给她,直乐道:“闷声大发,闷声大发!”
*
婚后,英莲上头得冯母喜爱,中与冯渊一帮师兄弟相熟友好,下面又有一帮小厮、丫鬟敬重,与冯渊更是各种言和意顺,温柔缠绵,日子过得百般自在,逍遥无比。
转瞬便已是二月底。
这日下午,冯渊有事去了田庄上尚未回府,海棠也被秋嬷嬷拉着上街买东西去了,英莲正独自房中做着针线,不想曹福家的却突然掀了帘子进了来。
英莲忙迎了她进门:“这么冷的天儿,曹大娘怎么来了?快到火炉边上烤烤,暖暖身子!”
曹福家的让着坐了,又赞英莲做的衣裳:“奶奶这针线愈发精益了,也愈发知道心疼人了。这褂子是做给咱们爷的吧?”
英莲到底是新媳妇,闻言不由红了脸,却也点头应了:“嗯。眼见就要开春了,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给爷做件长衫。”
又想着她神色异常,便问道:“不知曹大娘有何事?”
曹福家的只从座上站起来,道:“奶奶,不瞒您说,我此番来倒真有件事要求你的。”
英莲忙扶了她坐下:“曹大娘,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您是府上的老人了,又是九儿素日里极敬重的。若有什么事儿,您只管说便是。”
“哎,还不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么?”只见曹福家的叹了一口气,竟从怀里舀出一块手帕子出来。
英莲定睛看了看,吃惊道:“这不是海棠去年丢的那块帕子么,怎生到了曹大娘手里?”
这块帕子原还是她替海棠逢的,上面特地绣了一朵海棠花,故而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可不就是海棠姑娘那块帕子么?”曹福家的见状,忙摇头道,“要不是当初桂嬷嬷最爱奶奶做的针线,时常跟着一块做,也认得这块帕子,还不知道要被我那儿子瞒到几辈子去?”
英莲忙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桂嬷嬷苦笑道:“哎,奶奶问我,我竟都是说不清的。前几日大爷得了将军府的信儿,说不日来接夫人入京的船便要来了。桂嬷嬷和陈嬷嬷是自小跟着夫人的,如今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夫人体恤他她们几个老的,还让大爷准了家中那些小子的假,连带着我那两个儿子也得回府来与我们聚上一聚。谁知道,前日我那大儿子曹天来回来,我替他整理包袱时却意外发现这帕子。我看着眼熟得很,便偷偷藏了起来,不想今儿中午在夫人房里碰见桂嬷嬷,让她瞧了,她一下便认出那帕子是海棠姑娘的。我竟不知,天来与海棠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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