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一直跟在英莲身边的紫苏道:“奶奶莫担心,二舅老爷才不是打发人说留爷吃饭了么,只怕这会子还拌在那儿呢!平日里只听紫鹃说,二舅老爷是个极正经的,为人又严厉少言,想不到竟跟咱们爷如此投缘呢!”
英莲冷笑了一声:“确是想不到。”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冯渊才回来,却是由鸳鸯领着,和黛玉一起进的门。
英莲从里屋出来,只听鸳鸯笑道:“真不巧。奶奶才走,冯大爷就到我们那里寻奶奶了。刚好林姑娘也想过来看看,老太太犯困又睡下了,左右我无事,便领了他们过来。”
英莲忙赔笑道:“有劳鸳鸯姐姐跑一趟,快屋里坐坐。”
鸳鸯摆手道:“不了,我得了老太太的吩咐,还得往宝二爷那里去一趟,找袭人说句话去。”
英莲闻言,也不好留她,寒暄了几句,便由她告辞去了。
三人进了屋里,黛玉因抿唇笑道:“到底是姐姐、姐夫面子大。先前我初来时,两个舅舅可是一个都不曾露面的。”
英莲瞪了她一眼,嗔道:“胡说什么?!”
黛玉因道:“姐姐放心,这话我只在你们跟前说说罢了。再说,我如今大了,也比从前懂些事故,哪里还会较真了去?”
“你啊!”英莲叹了一声,与他二人倒了茶,才问冯渊道,“在那边说了什么,竟待了恁久?”
冯渊笑笑:“能有什么?不过是说敬仰岳父为人,缅怀了一通罢了。他又素喜读书人,我虽是个经商的,却也所幸还读过几本书,便陪着多说了几句。”
黛玉因道:“姐夫莫要自谦了。就凭你这通身的气派,只往那一站,便是半个字不说,也是气度不凡。二舅舅向来是个惜才之人,哪里会看不出,这才会留你的!”
冯渊摇摇头,笑着抿了一口茶,没有再言语。那贾政比起贾赦来,真真是聪明了不止一二分。后者不过出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说了两句场面话也就散了,贾政却不同,他悲切地念了林如海许久,又留了自己说了半晌的话,处处优待,还不曾探听什么。他倒是有些明白,为何明明是幼子,却处处力压贾赦一头了!
晚些时候,外头传来熙攘之声,不多时,便见半夏和雪雁进了来,朝英莲回道:“奶奶,我和雪雁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各处的礼全送出去了。”
英莲点了点头,又道:“可检验清楚了?莫要出错才好!”
半夏忙道:“奶奶放心,全是按照您的单子来的,我一份份看过,又有雪雁一起,不会出错的。大家收了奶奶和姑娘的礼都很欢喜,尤其是小抱厦里住的三位小姐,原本要亲自来谢,只三姑娘说奶奶和姑娘才回来,恐劳累得很,便约了明日一起来看奶奶呢!”
雪雁道:“大奶奶也说明日来看,叫我们务必回来谢过奶奶和姑娘。宝二爷还未回来,东西袭人姐姐收了,说是等二爷回来了,亲自来谢!赵姨娘、周姨娘那里是最后送的,赵姨娘欢喜坏了,直夸奶奶和姑娘贤惠。周姨娘还赏了我和半夏一人一吊钱呢。”
英莲闻言,眉眼不由舒展了几分,再看她二人皆面有倦色,额上鬓间隐隐透着汗渍,笑道:“行了,跑这一趟,你们着实辛苦了,下去歇歇吧。”
还未等二人回话,就听外头有人喊道:“二奶奶屋里的平儿姑娘来了。”
一时平儿掀了帘子进来,见了礼,笑盈盈道:“大奶奶、林姑娘,才我们奶奶收了奶奶和姑娘送来的东西,心里感激得很。本想亲自来谢,偏偏这两天身上疼下不得床,老太太叫在屋里好生歇着。这才也未曾迎接你们去,我们奶奶心里愈发过意不去,只得打发我来道谢。又嘱咐我问一声,屋子可住得习惯,可有什么缺的?若有,只管打发人来告诉了去。还说身上不好,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冯大爷和奶奶千万担待着些。只等身上好了,便立刻来赔罪。”
英莲忙擒了她一只手道:“阿弥陀佛,屋子样样妥当,处处齐全,哪里有什么赔罪的?好姐姐,你回去告诉你们奶奶,原不知她身子不好,还叫她费心,真真是我们的罪过。且叫她安心养病,待我得了空就去看她。”
平儿连声答应,稍站了片刻也就去了。
黛玉坐在榻上,看在眼里,叹在心里,脑中不由想起那礼单来。且说英莲备礼时,除了土仪特产,还依照个人景况投其所好。比如贾母体弱,便将阿绣从山上带下来的东海灵芝孝敬了两株;邢夫人小气虚荣,英莲便多添了几分土仪,仅次于贾母;王夫人素日礼佛,便加了上好的珠串、檀香一套;凤姐贪财,添了两副金玉首饰;李纨俭素,多赠了几匹上好的绸缎,另赠了兰哥儿一套文房和几部新书;三春添了些胭脂水粉,探春素爱小玩意,特意捎了一盒泥捏的十二生肖,另赠了惜春七色颜料各半斤。如此种种,分量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可谓不费心。
黛玉只觉得,自家姐姐缜密聪慧,论能干不输凤姐,心下愈发敬佩起来。
那头又见英莲揽了她肩头,与她道:“原没想到你会与老祖宗同住,你离了这些年,屋里的丫鬟、嬷嬷都难免生分了些。我想着,咱们带来的花粉、胭脂、香袋、珠儿、戒指什么的,都还剩了好些,现下已全放在你那儿了,回头找个时候与她们拿些去,好歹是个心意。”
黛玉听她处处替自己设想周到,岂不感动,只伏在她怀里,点头依了。
英莲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又嘱咐道:“你刚回来,不好失了分寸,虽是些小东西,若是只许老太太屋里的人,难免落人口舌。你是个聪明的,回去后将那些东西分一分,往从前常走动的各个房里都送些去,轻重你自己拿捏,不过也莫要只顾鸳鸯、袭人之类,譬如琥珀、珍珠她们,也要顾到,不然倒显得咱们刻意了。”
黛玉心上微热,一一应了。
英莲点点头,抬头与紫鹃道:“你原在贾府长大,从前也与那些人交好,此事交予你办是最妥当的。到时你可记着,只说是你们姑娘的好意思,无须提我。”
紫鹃是个伶俐的,一点就通,忙道:“奶奶放心,您的意思我都明白的。”
种种安排皆罢,英莲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却不想那头一直一声不吭,默默看她的冯渊忽然大笑了几声,嘴里连声道:“了不得,如今我家夫人这般能干,风度气魄简直堪称女中诸葛,真真叫为夫自愧不如了!”
英莲望着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狠狠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取笑?”
“此言差矣。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怎是拿夫人取笑?”冯渊深深看她,眸光温柔似水,倏忽眼中却是精光一闪,不由勾起唇角,挑眉问道,“只有一事,我确是不明白。你各处的礼都送了,怎么偏偏漏了姨太太和薛姑娘的?我分明看那礼单上,她们的礼可是更比别人丰厚呢,怎么,难不成这会子舍不得送了?”
黛玉听了,眼中同是不解,只坐直了身子看她。
英莲心知冯渊是明知故问,也不气恼,只凝着冯渊半晌,才道:“姨太太的礼自然是要送的,只不过得我们亲自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