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听戏,演到最后一场时,贾母忽觉奇怪。她一生养尊处优,日日悠闲,看过的戏不知有多少场,自认是无戏不识。不想今日这出戏,她却是头一回看,着实新鲜得很,忍不住问身旁冯母:“亲家太太,这出戏我看着眼生得很,不知道叫什么名儿啊?”
冯母笑道:“不怪老太太眼生。这出戏原是侯府的戏班子闲着没事儿自个儿编的,名叫《救孤儿》,我头先看过一回,觉着故事还算有趣,方才便点了。”
“哦?”贾母心下好奇,不禁问道,“不知道说了个什么故事?”
冯母因道:“故事倒也可叹,说的是旧时山西境内有一户姓杜的乡宦人家,家境殷实,人也和善,乃是当地望族。不想有一回外出游玩遭了歹徒,杜老爷和夫人不幸殒命,仅保住了年方六岁的独生女杜鹃儿。杜家无甚亲戚,只在洛阳城有个当守备的舅老爷胡来。后来这杜小姐就带着家产投奔舅老爷去了,偏生胡家无良,生的两个儿子又都不肖,整日在外头吃酒打牌,把个家里都快败光了。后来,他二人就把主意打到这这杜小姐身上,将她带去的那些个家产偷偷变卖得变卖,典当得典当,亏了个光。如此这般,两个人知道瞒不住,便去跟他们老爹自首求情。不料胡守备却也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账,知道后只一味护短,不仅不替她外甥女做主,还因担心事情败露有损自家声誉,想要暗中谋害了她去。”
这故事着实新奇,冯母又讲得有声有色,直叫贾母听得格外入神,连带后排的宝玉也听得津津有味。只见贾母闻此不禁急了,直骂道:“真是畜生,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丧心病狂人儿!”又问,“后来那杜小姐如何了,可有平安无事?”
冯母见她喜欢,不由笑道:“老太太莫急。这出戏既是叫《救孤儿》,那杜小姐自然无恙。胡家原本是想要叫人在茶饭中下毒,不想行事那日,却被伺候杜小姐的一个老奴听见了去。那老奴却是心肠好的,是夜竟悄悄开了后门,叫那杜小姐逃了出去。”
宝玉因担忧道:“纵然如此,那杜小姐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在洛阳城又举目无亲,岂不是凶多吉少么?”
冯母笑道:“可不是么?先前几日那杜小姐真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只她福大命大,在外头饿晕后被一家尼姑庵的主持救了回来。庵内的僧人知道她的遭遇都十分疼惜,日夜在佛堂为她祈福,终于盼来菩萨显灵。后来,菩萨见杜小姐天性纯良,封她做了杜鹃花神,又将那胡家一门化作庵内木鱼,供修行之人敲打百年以作赎罪。”
“本该如此。”贾母听了,十分解气,啧啧道,“那胡家的人真真是罪有应得,果然菩萨是最公道的!”
宝玉在旁点头不迭道:“果然是好故事。我才还在想,那杜小姐玉洁冰清,在人间又没个依靠,终究可怜了些,如今封了花神却是最好不过了。只依我说,倒便宜了那帮子蛇蝎亲戚,贪心倒罢了,竟还想害人性命,竟不该叫他们化作木鱼,倒是应该化成佛前门槛,叫万人践踏了去才好!”
冯溪听了不由嗤笑出声,斜睨了他一眼,徐徐道:“到底是宝兄弟年轻,较真了些。不过是戏文罢了,天底下哪里就真有这般贪心狠毒的亲戚呢!别的不说,就说近在跟前的林妹妹,算起来她不也是带了东西投奔了你家去的,你们可会贪她的东西?”
宝玉闻言,朝黛玉望了望,道:“侯夫人说笑了。妹妹自小住在贾府,在宝玉眼中早已如同自家人一样。”
英莲心下一动,杏眼含笑道:“可不是么?妹妹素日里也总是说起,这些个姐妹兄长里头,跟宝兄弟是最亲近的,就如同亲兄妹一般呢。”
果然,宝玉被“亲兄妹”三个字激得心中微颤,一抬眼正好迎上英莲一双幽幽水眸,明明再明媚清澈不过,落在宝玉心头竟多了些深不可测,只见他口中讪笑了两声,垂了头喝茶去了。
英莲见状,也不再多说,自顾从桌上捻了颗果子吃。眼下二人尚小,她也不过是给宝玉醒个神罢了,自然是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那头冯母已接过话茬与贾母笑道:“依着贾府的根基气派,如何能与戏里那群小人相提并论?溪儿年纪轻,说话不知道轻重,老太太莫要放在心上。若依我说,林妹妹那些个妆奁,只怕老太太心中都有数,定是仔细替她收着呢。”
不等贾母应言,冯溪忙道:“正是正是。瞧我,只顾与宝兄弟玩笑,险些失了分寸了。老太太这般疼林姑娘,只有趁着没人自己悄悄往里添的,哪里还能叫旁的人短了一分一毫去了?”
原黛玉的东西,自从金陵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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