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十月十五日,北伐军破三屯营七日后。
地点:京城。
饱受创伤的京城,今天,终于迎来了松口气的日子。自晨时起,环绕京城的十五座大门,其中阜成、朝阳、左安、右安四座外门,终于开放,开始吞吐城内外的物资和人流。
至于其余城门......面向北方的德胜、安定两座门,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开放了,毕竟建虏到底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剩余那些,这几天还要再观察观察,根据情况陆续开放。
说实话,不开城也是不行了。虽说京中有粮秣储备,但一个多月的围困,终归是耗尽了城内物资。尤其是城中贫困人家,很多已经买不起一天一个价的粮食,亟待补充物资。
所幸,日前建虏终于退兵了。
一开始,虽说看到建虏大军急急撤兵,但守城的明军是不信的。毕竟前一天还打得火热,突然就拔吊无情......这中间少了点应有的过渡,总令人感觉是个陷阱。
再之后,勐然间有被掳掠走的百姓回返。
惊魂未定的京城守军,详细打探清楚后,长出一口气:建虏确实是紧急丢下了人质,甚至还有部分财货,急匆匆返回了遵化方向。
人和财是建虏入关的根本目的。不论遵化方向发生了什么,既然建虏丢下了赃物,那就一定不会是假的。
如此,惶惶然中又观察了两天。直到后续大批百姓陆续回返,确定了消息的京城四门,终于在十五日这天打开了。
一大早,城门甫一开放,先是优先度最高的朝廷提塘官,再是各路骑马的信使。
接下来,心急的百姓在经过严密盘查后,开始向城外涌去......京城附廓地,几百年下来,面积扩散,怕不是早就出了二环,居住人丁数量巨大。
这一次城外附廓地遭了劫难,所以一俟开城,很多人便急忙跑出来寻亲唤友。也有那早早躲入城中的,第一时间出来查看家园安否。
非常时期,城门处布置了各路人马,对所有进出城的人都会严密搜检盘查,所以城门处秩序井然。
和公交车一样,到站了要先下后上。等到放出去城内人士后,城外运送物资的车辆开始进城了。
这些物资是从通州以南紧急调运来的。虽说这一次京畿周边不少城池遭了战火,但京城的稳定毕竟是最重要的。前几天放出去的信使,已经急令各处府县衙们,紧急组织物质输送京城。
及到午后,看到一辆辆代表着稳定的物资车都进了城,把守在城门内外的各路人马,终于也算是松了口气:这一刻起,绵延月余的丙子建虏之灾,算是结束了。
今后的日子,再不会有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了。
人们高兴得可能有点早。
接下来的局面,貌似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首先是被阻断已久的,从各地发往京城的战报、奏章等等信息,开始潮水般涌入进来。积压的各种信息,很快就堆满了京城各级官员的公桉。
这些信息中,有之前零零碎碎知道一点的,现在开始拼凑完整。譬如发生在河南的卢象升、洪承畴等人交战的详细过程。
也有突然跳出来吓人的消息。譬如,曹贼......某曹姓总兵的部曲友情“协防”武汉三镇......朝廷眼下还没有公开宣布某曹是反贼。
短短两日间,从各地汇聚到京师的即时/过期信息,就变成了海量存在。
好在之前处于孤岛状态下的京城,其庞大的官僚系统是非常渴望外界信息的。再加上有一个勤勉直追秦始皇的劳模崇祯皇帝坐镇,所以这几天里,京城的官僚系统算是为爱发了一把电,通过高速运作,将海量的积累政务处理了一个七七八八。
就在上上下下刚舒完一口气,准备腾出手来处理国内几处烂摊子时,十月十七号这天,一个历史性的噩耗,从西边的阜成门,被六百里加急传了进来:李自成主力,于十五日白天,攻占了晋阳。
这条消息的副标题是:晋阳当时并没有太多抵抗。
真实历史上,李自成最后率兵入山西,途中是遇到过一些守军抵抗的。但那个时候,处于弥留状态的大明,在山西已经没有强力部队了,抵抗也是徒劳。
总之还是那个套路。当时李自成大张旗鼓进入山西,同样有许多被欠薪的边军和破产农民前来投奔,这就补上了战斗损耗。
而在这个位面,实力比历史上强了更多的李自成,一路重骑兵加炸药包,轻松加愉快,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占领了山西首府晋阳。
消息传入京城后,举城皆惊。崇祯帝当即召集了在朝二品以上大员入内商议对策。
未曾想,不等君臣讨论出个一二三,十八日,历史性噩耗2.0版,自阜成门入大内六部:李自成在晋阳称帝,建国号“大顺”,改元“永昌”,封功臣以五等爵。
同时,李自成设定政权机构,改内阁为天佑殿,设大学士平章军国事,设国师、尚书、侍郎、节度使等职。
同日,大顺皇帝李自成明发诏书:东征明京师。
真实历史上,李自成在出发山西前,就已经在长安称帝了。
可在这个位面,由于一切来得太过顺利,导致李自成全程匆忙,一直在赶路和处理骤然膨胀的内部事物,无暇称帝。
最终,前几天入了晋阳后,李自成才得以抓紧时间草草称帝。就这,李自成的称帝诏书上,还都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写明首都是长安......这是摆明了要速攻北京,然后直接定都北京的态势。
这几天来,由于已经得到了河南战场的详细信息,所以京城内也是刚刚搞清楚李自成的真实实力。
还没等上上下下从惊愕中回过味来,李自成亲征的消息,真真如灭顶之灾一般压了下来,将京城上下炸了个外焦里湖。
怎么办,这是灭了大明唯二野战兵团,有连环甲马和炸药包的李逆!怎么办,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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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十月十九日晨。
地点:紫禁城皇极殿前。
人物:皇帝、在京六品以上官员及在京所有勋戚、内臣。
崇祯朝最有纪念意义的一次临时大朝会,开始了。
仿佛是老天爷对明帝国最后的预兆。今日的天空,铺设着墨色的浓云,沉的仿佛要跌坠下来。
与此协调的,是静默中的大明臣子们。此刻,天色微亮。木偶般的人群,黑压压排列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伴随着透骨的寒风,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鸿胪寺左寺丞,冯荆介冯老爷,好整以暇站在队尾,老神在在。虽说小冰河的十月中,天气已经格外寒冷。但冯老爷内里穿的是纯棉保暖内衣,外边还有羊毛秋裤和羊毛衫,脚下蹬着棉皮鞋。现在的冯老爷,无惧寒冷,挥洒自如。
一切还是老样子,朝会上的议题,基本和酱油党冯老爷无关。这会正在丹陛前发言的,是兵部尚书张缙彦。
张缙彦奏报的内容是:这段时间以来,朝廷派兵马接管蓟镇、遵化、三屯营等一线关隘的综合情报反馈。
这个情况汇总,是今天大朝会第一个议题,也是很多人关心的一个话题:要解决李自成,就要先搞清楚建虏入关大军的动向。那么,三屯营一线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必须要先弄明白。
斜着瞥了一眼正在丹陛前大声说话的兵部尚书张缙彦,冯老爷仰头向天,望着头顶那浓郁化不开的乌云,口中微不可闻地喃喃道:“变了啊!真要亡了啊!”
导致冯老爷说变了的,是今天一个不详的预兆:崇祯皇帝有史以来第一次,提前坐进丹陛上的龙椅,等候臣子们的到来。
讲真,冯老爷是理解天子的惶急心情的。
从京城收到的山西急报,通常要晚个两三天。从今天十九日算起,李自成部的主力,大概率已经从晋阳出发三天以上了。
晋阳距离京师只有八百里路......换句话说,李自成的骑兵先锋,今天应该已经出了太行山。
出了太行,就是一马平川。三四百里官道,李自成抬腿就能到京师脚下。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或许......应该不会超过大后天了。
这种简单的算术题,冯老爷即便不在兵部办差,也不会算错。所以他此刻很理解皇上的心情......任谁只能在龙椅上坐三天,都急。
心下一片感慨的冯老爷,再次瞥了一眼犹在喋喋不休的兵部尚书。好在,没过一会,张缙彦终于算是说完了。参加大朝会的官员们,也算是搞清了北边燕山走廊的现状。
根据张缙彦的汇报,朝廷兵马眼下已经无损接管了蓟镇、遵化、三屯营。包括天险喜峰口在内,沿途不见虏骑,朝廷已经“光复”了所有关隘。
另外,根据最新从居庸关、张家口等地传来的军报,朝廷确信,有数量不等的小股蒙古、满族骑兵,强闯出关而去。
综上,可以推断:之前入关的满蒙八旗,已经全数撤出了大明边境。
张缙彦最后还提到了一条信息,其内容是官兵在三屯营发现了激烈战斗的痕迹:三屯营东墙塌了。
这一条消息,对于少数知道内幕的人来说,他们清楚谁砸的墙。
譬如冯老爷。
另外,对于一部分推理能力比较强的人来说,他们大概也能估出一部分真相。
而对于大部分摸不着头脑的朝臣来说,三屯营塌一面墙不是很合理也很合逻辑的一件事吗?......建虏入寇,三屯营官兵奋力抵抗,最终建虏毁了一面墙,得以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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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截止今日,朝廷依旧没有得到有关于北伐军的确切战报。
现在是十七世纪,是信息效率极其低下的时代。由于天津方向一直以来的强力封锁,就导致了京城对于天津是单方面信息透明。
虽说这几天也有天津商人私下派人绕道,去给京城亲友通消息,但这种信息是摆不到大朝会上的:朝廷要的,是经过官方确认的正规渠道来的军报/奏报,不是私下传的混乱段子。
事实上,就现在的京城,一夜三惊。民间各种关于建虏、李逆、曹贼的谣言早就传出了天际,谁的版本都不好信。
光是三屯营方向,就有关宁勇士版、活曹操假道伐虢勤王版、皇太极暴毙,阿济格回师夺位版等等混乱不堪的谣言版本。
而朝廷始终在等待的天津方面的奏报,却迟迟没有出现。无论是天津文官系统还是锦衣卫系统,抑或是军卫系统,自东三府迁民起,就犹如泥牛入海,彻底没了信息。
至于说派人去查探......短短这几天内,由京城方向去的人,不是被无法证明身份的黑衣人用火枪驱离,就是进了天津后再无踪迹。
“可有东三府军报?”
听完张缙彦的奏报,一段尴尬的沉默后,高据龙椅上的崇祯,有意无意问出了这个问题。
情知皇帝想知道什么的张缙彦,老老实实奏到:“三屯营以东,东三府境内十室九空,并无匪人出没。”
“另。”大概是怕皇帝太过郁闷,张缙彦终于说了个好消息出来:“山海关吴三桂部,业已和朝廷兵马汇通。”
张缙彦说到这里,当即住嘴。
随着张缙彦的沉默,满朝文武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更无一言,用沉默表示了对兵部尚书大人的支持。
现在,到了崇祯表态的时候了。
表什么态?天津!
方才这一段哑迷,内容其实很简单:皇帝试图将天津、曹氏等话题引出来,然后群臣讨论,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而兵部尚书大人方才的回话,已经尽可能暗示了他自己和兵部的态度:天津的事我就是不提。皇上,李自成都要上门宰你了,咱们能不能先当做活曹操不存在?
而后,群臣用及其失礼的全体大沉默,表达了不想再谈论曹氏的意愿。
君臣之间奏对,是不能冷场的。可是,今天这一场大朝会,短短时辰里,已经冷场了两次。
良久,就在队末的冯荆介老爷,看笑话般猜度着暴躁易怒的皇帝会不会发飙时,龙椅上的皇帝,终于用一股冷硬的语气发话了:“既虏酋已退,传旨,封吴三桂为平西伯,着既领三卫入京勤王!”
“臣遵旨。”
又过了两息,见皇帝没有新旨意下达,群臣终于长出一口气:形势到底比人强,皇帝在巨大压力面前,分得清轻重缓急了。
到了这一步,刚才那些话题就算是翻篇了。理论上,接下来,君臣就应该讨论如何守卫京城,消灭即将到来的李逆大军了。
可是,却有个不按规律行走的官儿出列了:真·保皇党之东宫太子讲读,卜大醒卜老爷。
此君一出,在场人就知道,大约又是皇帝有什么不好意思明说的意思要传达给臣下了。
果然,卜大醒再次提出了一个话题:天子南狩。
翻译过来就是:崇祯想跑路,迁都去南京。
真实历史上,在明王朝最后的日子里,崇祯其实好几次打算要迁都南京的。
结果,第一次迁都之议,在大学士陈演、光时亨等反对和不愿负责的心态下,崇祯未能迁都南京。
第二次,崇祯跟左中允李明睿,以及左都御李邦华复议南迁,并要大学士陈演担责。结果陈演不愿背锅,不久后此君被罢职。
这之后,崇祯再次让驸马巩永固代口要求重臣守京师,并以“圣驾南巡,征兵亲讨”为由出京。
然而,诸臣唯恐皇帝跑路而其他人变成农民军发泄怒火的替死鬼,故依然不让崇祯离京。
再往后......没有往后了,李自成入京了。
看,这就是历史上崇祯和满朝文武的真实关系。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由于时间提前了几年,再加上局势是一夜间崩坏的,所以崇祯没来得及三番五次和群臣商议迁都。
这件事,也就是一个月前京城被围困时,简单提了一嘴,没起什么波澜。
而今天,当御用话筒卜大醒再一次当众提出“南狩”之意后,群臣都知道,皇帝这是真怕了。
然而,面对一个分分钟就要杀上门的李自成,早已对崇祯失去了一切服从性的朝臣,这节骨眼还怎么能允许皇帝跑路?诚如历史上一般,神格已经开始崩散的皇帝,现在已经变成了群臣献给老李的祭品。明天皇上您跑路了,留下我们被李自成杀头?
下一刻,群臣队列中,却有一人疾步上前,戟指怒斥卜大醒:“大谬不然!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正该君臣上下一心,以正驱邪,伐谋李逆。卜大醒你个无胆鼠辈,焉敢临阵脱逃,陷君上于不义?”
哇。何人如此刚烈?
待到群臣定睛一看,原来出列怒喷卜大醒的,不是别人,正是鸿胪寺左丞冯荆介。
说时迟那时快,冯荆介冯老爷先声夺人一句,紧接着转身面君躬身行礼:“皇上,国家养士二百七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臣随位卑,但誓与李逆不共戴天。明日臣愿亲上城头督兵守御,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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