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程慕昀眼泪都出来了。
顾墨这下真的察觉到不对劲了,连手中用来伪装的酒都顾不上,拉来就扯住笑的悲戚的男人的衣领,哑着声音道:“什么意思?话说清楚。”
抬起头,看向顾墨的眼睛,嘴角的笑越咧越大,几乎要和眼角练成一线,逐字逐句,发声标准,声音清晰“我说,恭喜你达成所愿,伊伊她死了,你他妈的永远都是美好的形象!懂了吗?”
攥住衣领的手一下子失去控制,勒得程慕昀只觉呼吸困难,狰狞着面容,大声喊道:“你他妈的瞎说些什么,伊伊不是被你送去国外了吗?你不是说她去散心了吗?你他妈的不是还说她有艳遇吗?”
眼睛瞪得老大老大,近似人死不瞑目时圆睁的双眼,五官夸张地扭曲成一团,此时的顾墨,早失去了风度翩翩的模样,活脱脱一副癫狂状。
可越是这样,程慕昀就越觉得悲哀,为伊伊,为顾墨,亦或是为世间千千万万这样的人。
“咳咳咳……”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让程慕昀不住地咳起来。
顾墨仿佛大梦初醒般松开了对他桎梏,轻抚他的衣领,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是恨我给不了伊伊幸福又不肯放她走对不对?没关系的,你打我就好了,打我吧,我不会还手的,随你怎么撒气。求你……不要拿伊伊开玩笑。”
他是最卑微的奴隶,乞求国王给他一线生机。
程慕昀无力地垂下双手,大口的呼吸,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抽走,张嘴,合上,张嘴……数不清重复的次数,顾墨只是痴痴看着他翕动的嘴唇,满含希翼。
“伊伊坐的那架飞机失事了,无一生还。”嗓子火烧烧地疼,说完这句话已费尽他一生的力气。
脚一软,顾墨跌坐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茫然地看着程慕昀,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失聪了,耳朵里不住地响起疯人的胡言乱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震的他脑袋钻心的痛。
“其实我根本没资格怪你。要不是我逼你让伊伊死心,你也不会那样做。伊伊也不会顺从我的安排到国外去,也就不会跑出去散心,没有前面的一切,她就不会坐上失事的航班,就不会死。说到底,是我这个当哥哥的错,我才是罪魁祸首,不过是受不了内心的谴责,跑来迁怒于你罢了……可悲的是我,哪里只有你!”随手捡起散落地面的酒,冰冷已然变为温热,贴着他的心,只觉得醉死才好。
顾墨置若罔闻,抬头看向他,眼里一潭死水,垂垂老矣。
他恍然想起手机里最后一条来自慕伊的短信,飞机起飞的前一晚,深夜。手机里有关她的消息他全都删弃,唯独最后一条,沉吟许久,终是留它孤零零在哪里:
老地方。我在等,你肯不肯来?
他没有去,他答应了程慕昀,不再给慕伊任何希望,他给不了的幸福,她值得拥有。
所以,连最后一面,也是她强颜欢笑祝福他的脸。
那些脸红的时刻,漫天烟火下无意间的亲吻;
那些温馨的陪伴,生病时她不厌其烦的嘘寒问暖,彻夜不眠的照顾;
那些心动的瞬间,对着苍山洱海,他曾多想冲口而出:我们这样一辈子好不好。但勇气只有那么一秒,错过了,就再提不起来。
那些赌气的吵闹,她始终跟小时候一样,那么好哄。一颗糖果,一块巧克力,一朵鲜花,一个拥抱,就足以让她对他重现欢颜
那些心碎的场景,看见别的女人挽住他时落荒而逃的狼狈,再见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难过。
……
画面像走马灯在他脑海里快速的轮转。
她占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一,耗费了一生的力气只爱他一人。
怎敢忘?怎能忘?怎会忘?怎舍忘?
我们以为苍老需要一生,其实哪里,一夜白头,一个瞬间已足够。
深夜,痛失所爱的两个人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天明又天黑,多少个交替,换不回那人一秒的再清醒。
多年后,飞机失事同月同日。
墓碑上篆刻着:她离我而去起,再无晴日。
男人满头白发,跪坐在碑前,脸贴着毫无温度的石板,泪流满面。
你看,匆匆已十年。一言当言,未及得言,不知泪下,一何翩翩。
情不重不生婆娑,爱不深不堕轮回。若有来生,我愿倾其所有,换你一世无忧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