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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头家红薯被半掩门偷了,全庄人都等待着一场好戏上演。

    在槐树刘,在槐树刘方圆十里地的庄子里,提起肉头,用家喻户晓来形容一点不为过,上至八十岁老汉,下至三岁孩子,没有人不知道肉头。孩子们可以不知道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名字、大队书记的名字,甚至可以不知道本庄生产队长姓啥叫啥,但必须知道肉头。不知道肉头被认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就像那个年代不会背毛主席语录一样,被人瞧不起。

    肉头不是提起来让人胆战心惊才出名的,更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肉头是因为脾气好人善良才大名鼎鼎,是好得没法说的大好人。

    生产队分红薯,按人头每人可分得二百三十斤。这年的红薯大丰收,肉头家有五口人:肉头两口、老娘、一个闺女一个儿,总共能分能一千多斤,堆了满满一大堆。分红薯在庄东南边场院里,肉头家在庄西北角,肉头用架子车跑两趟才能拉完。收获的季节是喜悦的,最快乐的莫过于孩子们了,肉头的儿子和小伙伴们在一堆堆小山似的红薯间窜来窜去,捉迷藏,累得一身汗,脸上涂成了一只泥猴。尾巴,走,回家去。肉头叫儿子。不,不想回去。儿子拒绝了爹,返身又加入到打斗队伍里去了。肉头走过去说,走,回去吧,天快黑了。儿子尾巴极不情愿地从伙伴们中抽回身,踱到爹身边。

    肉头将七岁的尾巴抱到架子车上,在红薯堆上扒开一个窝,让尾巴坐下,拉着红薯和尾巴回去了。

    趁肉头往家送红薯的机会,半掩门麻利地撮了肉头家一袋子红薯,倒到自己家的红薯堆上。很多人都看见了,没有一个人说。他们要等到肉头来了再说给他,盼望能看上一台精彩戏。大家心里都很激动,恨不得肉头现在就回来。业余时间太丰富了,丰富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枯燥乏味的生活在也像多余的时间一样,不容易打发掉,能有两个人吵架打架,无疑是最精彩最吸引人的节目,而且,又是半掩门和肉头,庄里的两大名人,那一定是最好看的戏。

    人人心里憋着一股劲,等待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半掩门只有她一个人,二百多斤红薯,不够吃,就想到偷人家的红薯。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偷红薯自然更要看主人了。刘大个子队长家的不敢偷,那是全庄人的领导核心,虽然比七品芝麻官还小的一个官,可也是一庄之主呀,县官不如现管,还掌握着批判大权,除非不要命了才敢偷他家的红薯,弄不好就要被批斗、游街,巴结还来不及哩,别说偷了;二孬家自然也不能偷,二孬是出了名的二杆子脾气,天不怕地不怕,打架不要命,没事还想找个茬,连刘大个子队长还让他三分哩,谁惹得起?满囤家也不能偷,他二大爷的表侄的三姨夫是公社副书记,在庄里也算得上有头有面的人,常常拍着刘大个子队长的肩膀称兄道弟,利害不利害?民兵排长也不行,那家伙有公社发给他的枪,带着一帮民兵小伙子斗争富农分子刘老二,手脚没轻没重,把老东西整得死去活来,哭爹叫爷,比杀猪还难听。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偷肉头家最保险。肉头不算一个男人,小孩女人也不把他当人看,就算是他知道了,也不敢发火,退一万步说,就凭他肉头的熊包样,发火又能咋样?只怕连老娘的鞋也尿不湿哩,所以说,偷肉头家的红薯最安全最保险。

    一袋子红薯在丰衣足食的今天看来,不算个啥东西,但在那个经常闹饥荒的年代,一袋子红薯足可以救活一家人的命,是比现在几百斤白米白面还金贵的东西,是救命的口粮。那些年粮食产量低,小麦一亩地产量多则四五百斤,少则二三百斤,平时舍不得吃白面,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几顿。红薯产量高,平时的主要口粮就是红薯。红薯叶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一年十二个月有八九个月靠红薯填肚皮。分了红薯一时吃不完,窖在红薯窖里,赶到来年春天,陈粮吃完了,新粮还没下来,就是所谓的春荒,一窑红薯完全可以度过春荒,熬到新粮接济下来。红薯在农村人心目中有这么重要的位置,红薯被偷,自然是件非常不得了的事,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别说汉子了,就是女人也非要舍出命来保卫那一袋红薯。即使追回来红薯,也不能罢休,不把小偷打得屁滚尿流,根本显不出大老爷们的威风。

    要说别人偷了肉头家的红薯,肉头胆小怕事,不敢招惹事非,不敢追究,也就罢了,庄里人谁也不会笑话,肉头毕竟是肉头嘛。可是偷红薯的不是别人,是半掩门。半掩门呀。半掩门算个啥东西?说白了,半掩门不比肉头排场到哪,只是席上地上的分别。半掩门的男人死了,半掩门熬不住寂寞,偷汉子,时常把门半遮半掩着,半夜里男人偷偷溜进去骑在她身上过瘾,因此得了个半掩门“雅号”开始,半掩门只和村里的几个人偷情,比如刘大个子队长,比如满囤,都是庄里的光贵儿人。半掩门的婆家丢了八辈子人,找了几个本家兄弟,将半掩门吊到房梁上痛打,打得半掩门鬼哭狼嚎。事后半掩门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反正都知道了,脸也不是脸,脸上也没皮了,破罐子破摔吧。这以后,半掩门不光和庄里的光贵儿人快活,也和别的男人寻快活。一次,半掩门对趴在身上的刘大个子队长说,还想不想来,想不想快活?刘大个子队长正在兴头上,刹不住车了,吭哧吭哧像猪一样喘着粗气说,想,想,咋不想哩。半掩门说,想快活就得整治她婆家人,不然的话,以后别想再上老娘的身。像抽大烟一样上了瘾的刘大个子队长,想戒也戒不了啦,天天给半掩门婆家人派最重的活,记最少的工分。婆家人知道事出有因,再不敢干涉半掩门的事,任她胡作非为。其实半掩门给男人当泄火工具,自己也没捞到啥好处,顶多是几斤白面,几十斤豆子玉米之类,便宜得很。半掩门一个女人家,重活干不了,轻活干不多,工分低,挣的不够吃,就想到了这个门路,用自己的身体养活自己的身体。久而久之,半掩门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破鞋”和肉头一样声名远扬,一些外庄男人来找半掩门,慕名而来,扛着一袋子粮食往门口一放,啪啪敲两声门,屋里的半掩门就知道生意来了。半掩门虽然和刘大个子队长相好,和那么多光贵儿男人相好,自己却没有混上个女光贵儿,反而更不被人当人看。一次,民兵排长想快活,正赶上半掩门的例假,没同意。民兵排长恼羞成怒,找来几个民兵小伙子在半掩门家监视,一有男人进她家门不论青红皂白就抓。半掩门被捉住游街,胸前挂着一双破得不能再破的破鞋和一个二十斤的大木牌,黑笔写上“破鞋”红笔打上一个粗壮醒目的极其夸张的一撇一捺大叉子。民兵们排长把一张破锣敲得闪腰岔气地噼噼响,用和破锣差不多的声音吆喝,快来看喽,破鞋,破鞋,快来看喽。游行队伍庄前庄后转,就那么屁股大的槐树刘,十分钟就能转一圈,一下午前前后后转了七八圈子。庄里庄外人跑前跑后跟着看,孩子们看是看热闹,图高兴。男人们看是可怜她,心疼她,要是把她整到绝路上了,以后到哪儿去找快活?干着急没法帮忙。女人们看是气愤是发泄,朝半掩门脸上吐唾沫,恶言恶语骂她。女人们对半掩门之入骨,心花怒放,这一下好了,半掩门以后一定不敢了,也不担心自己的男人再上半掩门的破船了。直到傍晚,从公社开会回来的刘大个子队长把众人驱散,一天的热闹才平静下来。这件轰动一时的事过后很久还常常被女人们痛痛快快的提起。半掩门也从地下工作者变成了人人皆知的破鞋,从此声名狼藉,再没有了做人的资格。民兵排长洋洋得意,自觉无尚光荣,是无产阶级向资产阶级腐朽作风开炮,是响应毛主席号召,严防阶级敌人拉拢腐蚀贫下中农。

    然而,半掩门不但没有悬崖勒马,反而变本加厉,主动拉拢勾引男人,要为天下所有男人提供无偿服务。刘大个子队长不再去找半掩门了,不是害怕风言风语,是嫌半掩门沾的男人太多,怕弄脏了自己。

    这样没地位没脸面的人偷了肉头的红薯,庄里人都知道,眼睁睁等着一场好戏上演。然而,庄人没有饱眼福,等得心痒难耐的好戏没有上演。肉头不敢讨要属于自己的红薯,不愧是名副其实的肉头,是和半掩门一样被人瞧不起的人。

    听了几个女人极其诡秘的小报告,肉头根本没有发火的意思,反而嘿嘿一笑,她,一,个,女,人,家,单,门,独,户,的,也,不,容,易啧啧,听听这是啥话,是个汉子说的话吗?肉头还没说完,几个女人嘴巴撇到了腮帮子上,咦,咦,咦,咦没见过这号人,也算男人?裤裆里白长一嘟噜肉疙瘩了。于是,有人猜测,说不定肉头和半掩门也有一腿哩,要不,咋对她这么好哩,真看不出,恁老实的人还干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汉子们听着女人们不干不净地唠叨,哈哈一笑,手里仍然往筐子里撮红薯。

    被男人嘲笑,被女人奚落,肉头并不觉得难为情,脸色连红一下都没有。咳,这样没有廉耻的人,没法治。人有脸树有皮,人不要脸树不要皮,那算个啥东西?

    肉头有一副比女人还女人的好脾气,任何人没有见他发过火。对他那嚼不烂咬不碎的肉脾气,他老婆桂花也拿他没办法。要说这男人没有一点刚性,女人跟着这样的男人也受窝囊气,想让他发发火,可他天生就不会发火。老婆气得直骂,将他的八辈祖宗都骂遍了,他还是笑眯眯地给老婆陪笑脸,反而劝老婆别生气。桂花说,对他这样的人真没办法,跺他三脚也跺不出一个响屁来,还算个男人?肉头嘻嘻一笑,慢声细语说,俺,咋,不,算,男,人?不,算,男,人,能,长,裤,裆,里,那,家,伙?你,算,个,男,人,你,咋,不,长?老婆气得噗哧一声笑了,恼得再狠,也能把怒气消得,一干二净。

    在桂花眼里,丈夫并非一点好处没有,比如,肉头能干,出工时干生产队的活,不出工时干家务,一天到晚闲不住;比如,他不和别的男人拉帮结派,一个人独来独往,前几年公社几个造反派武斗,他哪一派都不参加,也不和别的男人喝酒谈女人;比如,肉头不打老婆,响应毛主席号召,提倡男女平等,有事协商,不能恃强凌弱;比如,肉头从不去找半掩门,这让桂花可以放一百六十八个心。桂花想得开,甘蔗没有两头甜,有几方面的优点,一方面的缺点不算什么。桂花嘴上说是说,心底里对丈夫还是满意的。至于肉头是不是个男人,桂花最清楚。桂花体验过,桂花最有发言权。

    常言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但肉头从来没有急过,也就没有咬过人。肉头没有一点血性,有人说他脱生错了,脱生个女人更合适。这话对着哩。男人和女人就是不能一样,男人要有男人相,女人要有女人相,如果反过来,肯定不成体统了。反过来的女人叫做假小子,母老虎,母夜叉;反过来的男人呢,不外乎面瓜,娘儿们,肉脾气之类。这样的男人并不少见,但还没有像肉头那样从名字到长相到性格到气质都像女人的。肉头太像女人了,比女人还女人。是女人中的极品。你瞧,肉头说话慢声细语,一字一顿,不急不躁,不笑不说话。肉头性格仿女人,外表也像女人,天生就是一幅女人相,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长有男人的家伙。肉头皮肤白白的,嫩嫩的,有水色,如一个保养很好的太太。烈日暴晒下整天在田里干力气活的人,没有一个不晒得黑泥鳅似的,要不是相貌差别,简直就是非洲人了。肉头也和别人天天一起出工,干一样的活,经一样的风雨,但就是晒不黑,从小到大一直就是那么白,所以,肉头还有一个绰号叫白脸,只是后来肉头的名声越来越大,白脸渐渐被人遗忘,更没人知道他的大号了。肉头不但长相像女人,走路更像女人。男人走路两条胳膊前后摆,肉头却左右摆,腰肢一扭一扭,屁股左一调右一调,活脱脱一个浪女人。若穿上女人衣服,扮女人相,不用任何演出技巧,比任何男人演得都逼真。肉头走路的女人相,很有浪劲,犹如电影里勾引革命英雄的女特务。

    半掩门和肉头是槐树刘两大名人,可两人不同。庄里人看不起半掩门,男人只不过讨她便宜,图快活,拔出家伙不认账,翻脸不认人,没情没义。女人对这样的狐狸精更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半掩门里外不是人,男人不把她当成女人,女人把她当成祸根。肉头虽也被人看不起,但大伙都不恨他,很大程度上把肉头当成一个丑角,一个笑料,一个学习上级文件学习毛主席著作之外的娱乐项目,是调节精神的良方,没有恶意,更谈不上恨。

    肉头所到之处都受到人们欢迎,肉头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开怀的笑声。

    不光大人们喜欢肉头,孩子们更加喜欢。只要肉头一出现,立即就吸引过来一大群孩子。在孩子们心目中,肉头是集慈善与快乐于一身的人,是小喇叭里讲故事的孙敬修爷爷,是取经路上的猪八戒。远远地看见肉头走过来了,孩子们立刻来了兴致,围着他喊,肉头肉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他有肉头。肉头听了,嘻嘻一笑,朝孩子们扮个鬼脸,紧跑几步,装做要追打的样子,脚跺得咚咚响,孩子们吓得哄笑着嚎叫着,东躲西藏去了。肉头朝孩子们逃跑的方向望着,笑笑,吼叫几声,撵,上,了。肉头背了一捆猪草往家走,胆大的孩子从后面拽着绳,不让走。肉头知道孩子们又和他玩游戏了,停下脚步,等待着孩子们问话。拽绳的孩子们便问,割草干啥?喂,猪。喂猪干啥?过,年,杀,了,吃,肉。让不让俺吃?让。若得到的回答是不让,那拽绳的孩子就不撒手,直到肉头改口说让,才能领到通行证。这时,躲在一边的孩子们也争抢着问,让俺去啵?让俺去啵?让,让。肉头像对自己的儿子尾巴一样,目光里爱意。捉绳的孩子就笑容满面地松了手,让肉头走了。肉头乐了,孩子们更乐,直到肉头消失在土坯墙后头,孩子们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有散尽。孩子们的想象力是丰富多彩的,无论肉头手里拿啥东西干啥活,都能找到有趣话题。比如肉头担一挑子大粪往田里送,孩子们远远看见了,戴了柳条编的帽子,躲藏在田头沟边,向肉头脚步前方后方扔“炮弹”肉头知道孩子们不会伤着他,脸上浮现一层厚厚的笑容,担着大粪大步流星往前走,很有冒着敌人枪林弹雨支援前线的英雄气慨。穿过“敌人防线”肉头胜利了,孩子们高声替他欢呼,庆贺。诸如此类的游戏,几乎天天都有,快乐也就天天陪伴着孩子们,肉头是孩子们心目中最好最善良的人。肉头虽然三十好几的人了,仍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是远近闻名的孩子王。肉头给孩子们带来欢乐,自己也享受了欢乐。只要一和孩子们在一起,肉头就忘记了他的年龄,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孩童时代。

    肉头的大名越叫越响,成了赫赫有名的名人,竟连外庄只闻名没见过面的孩子也知道呢,外庄孩子们叫他,肉头一如既往不愠不恼,嘻嘻而笑。

    有如此好的人缘,有那么多人叫他肉头,想必肉头是一个富有美丽意义的名字吧?

    如果不知道当地风俗,还以为肉头是个不错的雅号哩,如果这样认为,那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肉头是一个屈辱称号。

    肉头是一个污辱人的称号。

    肉头更是一个骂人的称号,对男人来说,比骂爹娘老子还狠毒!

    啥是肉头?肉头是当地土语,老婆和外人睡觉,丈夫只当不知,或者不敢管不敢问,不做任何反抗,是个窝囊废,比“绿帽子”“吃软饭”的处境更惨,更不被人看起。“绿帽子”是老婆背着丈夫和人相好,自己不知道。“吃软饭”是丈夫依靠老婆和人相好得到好处。肉头就不同了,肉头是既知情又没有得到好处,吃了哑巴亏又不敢反抗,无处说理那一种,是老婆偷汉子这一类中最不幸的那一种,是和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阿q一路货色。不,比阿q更不幸。阿q没有老婆,总想着占别人老婆的便宜呢。幸好肉头的老婆桂花站得正立得直,有口皆碑,不然的话别人还真以为桂花是个水性杨花的追求资产阶级作风的坏女人。肉头这个蕴含着丰富贬损意义的绰号,任何人都不能接受,肉头却以惊人的忍辱肚量接受了。久而久之大家叫习惯,叫顺口了,谁也不去深究里面的意义,也就忽略了肉头的真实意义,倒像是一个昵称了。

    肉头再像女人毕竟不是女人,是一个男人,干活不能分到女人组里干轻活,还得和男人一起干重活。肉头干起农活不比其他男人差,就是干得慢一些。刘大个子队长分派一样多的活,汉子们三下五去二干完了,坐到地头树荫下吸旱烟,闲扯,打斗,肉头却要干到太阳落山。有时候男人们也觉得肉头可怜,远远地叫他,肉头,来歇歇再锄,这会儿太阳正毒,等会太阳低了接着干。肉头嘻嘻一笑,一字一句说,不,歇,还,干,不,完,哩。然后又埋头锄玉米地里的杂草了,那个认真劲,就像他锄的不是生产队的地,是他家自留地。别看肉头活慢,干出来的活没说的,论质量,别说在槐树刘,就是在全大队全公社也没人比得上。常言道,种地如绣花,慢工出细活,这话用在肉头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刘大个子队长带着记工员来检查,经常有人干得不合格,翻工,肉头从来没翻过工。后来,每到记工分检查质量时,不论肉头干任何活,都免于验收。刘大个子队长常常拿他做榜样,要别人向他看齐,向他学习。每到这时候,肉头还是那一成不变的表情,嘻嘻,没,啥,没,啥,细,心,点,就,中,了。但笑嘻嘻的脸上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于是,有人不满意,挖苦说,哟嗬,中呀肉头,什么时候攀上高枝了,队长这么相信你,是不是桂花昨晚去刘大个子家了?嘻嘻,瞎,胡,扯。肉头反驳得相当平静,似乎桂花不是他老婆,是别人老婆,与他没有关系。

    女人最看不起啥样的男人?不用说,女人最看不起的男人是不像男人的男人,但肉头却没有打光棍,而且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在槐树刘方圆几十里范围内,能比上肉头老婆姿色的,没有几个。汉子们一见肉头老婆,眼光都像是冻硬的冰柱一样,僵硬,不会弯曲,太阳照射下还闪闪发光。想讨她便宜的人,开玩笑似地色迷迷地肉麻地叫着他的名字说,花儿,肉头的家伙是聋子的耳朵,不如俺陪你吧。花哏哏一笑,用女人的特有的温柔腔调回骂道,陪你姐你妹子去吧,你的家伙最合适。那汉子没捞到便宜反挨一顿臭骂,不但不生气,反而兴高采烈,如没有破费一点钱财睡了桂花得到天大便宜一样。有更胆大一点的,当真不当假地摸摸桂花手,或者捏捏她胳膊。桂花一扬手甩出一记响亮而清脆的巴掌,啪!传出老远,接着又是一串哏哏笑,也传出老远。男人不生气,依旧色迷迷地盯着花儿的脸瞅,那张脸是一处景色如画的绝妙风景,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不看够了不死心。尽管那么多男人对花儿想入非非,可没有一个人得过便宜,奖赏无一例外是细语缠绵的骂声,是桃花灿烂的耳光。花儿从不恼不气,哏哏一笑,轻轻松松就应付过去了。事后,留在汉子们脑海里的花儿不是母夜叉,不是母老虎,是西施,是杨贵妃,是天下最漂亮的美人儿。汉子们挨了打挨了骂,反而高兴得像刘大个子队长多发给一百斤精细白面一样舒坦,下次见了花儿,还忍不住说说挑逗话,摸摸想入非非的手,自然,得到的“奖赏”更高,也更高兴了。

    桂花和汉子们说是说,笑是笑,骂是骂,可是,桂花嫁到槐树刘七八年,谁也没有发现过花儿有出格行为,桂花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好,桂花的形象一天比一天让汉子们着迷,有人形容她是光敲梆子不卖油,形容半掩门是不敲梆子光卖油。这话一点儿不假。

    汉子们在花儿那里占不住便宜,转而戏弄花儿的丈夫,天天煽风点火,说你老婆偷汉子,说的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比真的还真。肉头嘻嘻一笑,你,们,咋,说,俺,不,信。就凭这一点,桂花对丈夫感激不尽,更爱这个不像汉子的汉子了。

    这样一个窝窝囊囊的汉子过着窝窝囊囊的生活,只能听人使唤,注定一辈子不会有出头风光的那一天。

    就在别人都这样认为的时候,肉头却出了风头。出了一个任何人比不上的大风头。那天刘大个子队长也风光了,是沾了肉头的光才风光一回哩。尽管那是昙花一现的风光,但全公社人记住了他,知道了他的大号叫刘益良。于是,有人不屑一顾说,俺还以为是谁哩,什么刘益良,不就是肉头嘛。

    为了争当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先进典型,公社革委会主任在全公社发起背诵毛主席语录高潮。命令一下达,各个生产队当作头等政治任务来抓,不敢掉以轻心。社员白天出工干活,晚上集中起来背诵毛主席语录,按照林副主席的指导方针学,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达到人人会背,能背多少就背多少。一般人会背个十条八条,多的背个三五十条,就光荣完成任务了。肉头死心眼,背毛主席语录也像种庄稼一样,不认认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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