褓中,平阳皇姊一家坐着马车来甘泉宫看望疗养中的父皇。”
“我记得他们到达甘泉宫的那个早晨,山里,林子里,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平阳府的马车就从那片竹林里,这么慢慢地朝着我驶来。”天子望着庭院里婆娑的树影,比划了一个由远及近的手势。
“那时的仲卿,大概同你差不多的年纪。他穿着车夫的粗布衣服,束着总角,很普通,很渺小,甚至不起眼。然而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
天子伸出拇指敷上我的眼睑,拭去我眼角的水光。他的指尖好似飞鸟的羽翼,轻轻落在我的睫毛上。
“他的瞳眸似甘泉水,他的眼神如岩下电,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清澈美丽的一双眼睛,犹如天上的星子一般璀璨夺目。我望着他,就像望见宫墙上挂着的一幅道家仙画,连那身仆人的衣服也被他整个人映衬得华贵起来。”
我闭上眼,由着他的指腹在我的眼眉间摩挲,随着他的言语回忆着甘泉行宫的景致,回忆着同我一般扎着总角的年轻的二舅。
说起来,如今的二舅与天子并肩而立时,二人个头差不多高呢,若不是天子经常佩戴那顶通天纱冠,我会觉得二舅比天子还略高出一寸。
天子继续沉浸在回忆里。
“很快我又见到了仲卿。那天我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偷溜出宫去打猎,半路被山里的黑熊逼得节节后退,狼狈不堪。眼看我们就要成为黑熊腹中晚餐,仲卿仿佛神兵天降,骑在马背上疾驰而至,匕首在黑熊颈侧这么一划。”他伸出左手,反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令我惊讶的是,平日里倨傲之人此时竟然现出一丝腼腆之色,“我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告诉我他小时候在北境牧羊,虎狼之险乃家常便饭。”
二舅曾经同我说过不少北境的趣事,然而甘泉宫这一段我的确从未听他提起。不过我临去甘泉宫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我山中行走要紧跟大部队,原来事出有因。
“我登基后,北军和东西禁军的虎符全攥在皇祖母手中,她阻止我变革,不许我北上,我决心建立一只自己的军队,而当时,我心中早就有了领军的人选。”他收回手指,重新望进我的眼中,“一双清澈的眼眸,一身高超的御术,和一颗勇敢的心灵,这三样,每一样都令我深深沉醉,无法自拔。”
“所以,期门军的虎符是一只熊?”我想起被我当成铜镇压在枕席旁一年之久的那半片虎符,不禁莞尔。
“不错。”他点头,“我去平阳府,就是同皇姊商量用人之事。不过那时候我发现,平阳皇姊看仲卿的眼神,和我看仲卿的眼神,是一样的。”
我朝他送上一个“其实早就被我发现了”的眼神。
“我们是姐弟,心灵相通,同时看上同一个人,讽刺,却很现实。”他望着我,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平阳长公主与二舅同日成婚,是您故意安排的吧?”我破涕为笑。
“真是鬼灵精,这些事瞒不过你。”成功挖掉皇姊墙角的帝王面带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