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站在门口,目送林幼清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里。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己这一生,见到林幼清的最后一面。
七岁的段星泽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段鲸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星泽,还是不理爸爸么?”
段星泽连头都懒得抬:“爸爸是个大笨蛋,我才不想和笨蛋说话。”
段鲸哑然失笑,伸手捏捏他的小鼻子:“以后,妈妈教你的那些事,不要在外人面前随便说。”
段星泽将手机一放:“为什么?妈妈、不,爸比说在他们那里,这都是人人都能理解的事情。只有做错事才不能说,爸比什么事都没有做错!”
“你爸比他当然没有错。可就算在他那边,还是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他的做法。他们会伤心、失望,甚至还会感觉到生气。你还小,还没有能力和他们对抗,所以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自己。”
“就像爷爷那样?”段星泽似懂非懂地皱着小眉头:“那林爷爷和林奶奶也会伤心、失望甚至会生气吗?”
“……也许吧。”段鲸摸摸他的头:“走,爸爸带你去楼下吃饭,你想吃什么?”
————
这天傍晚之后,段鲸果然再也没有见过林幼清。第二天早上,他带着段星泽去了奥体中心,又吃过午饭,下午两点启程前往机场。
出于礼貌,他在途中让段星泽打电话给林幼清,感谢林家这段时间的照顾,顺便道别。然而电话第一次没有被接听,第二次提示音响了五六下才有应答。
“喂?”
林幼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来,而且听得出刻意压低了音量。
“幼清哥哥,”段星泽开门见山:“爸爸有话和你说。”
段鲸捏了捏儿子的脸,接过电话,“我和小星已经去机场了,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声音问道:“林德文家属,谁是林德文家属?”
林幼清赶紧应道:“我是!”
紧接着好一阵嘈杂,电话旋即就被挂断了。
林德文,是幼清的继父?
段鲸仿佛猜到了什么,心也跟着一下子揪起来。但这个时候再去骚扰林幼清显然并不合适,他也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搁在心里头。
“爸。是不是幼清哥哥家出什么事了?”
段星泽拍了拍父亲的大腿,一脸小大人似地严肃着。
“没事。”段鲸摇摇头,“咱们过一会儿再给他打过去。”
出租车在晚高峰到来之前抵达了机场。按照原定计划,父子二人应该搭乘一个半小时之后的班机回到h市。
过了安检抵达候机室之后,时间还有余裕。段鲸让段星泽坐在位置上吃冰激凌,自己又开始琢磨起林幼清那边的情况。
也算是心有灵犀,恰在这时,林幼清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很安静,但林幼清的声音却更加疲惫了:“段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段鲸直截了当地问他:“我刚才听见护士的声音,你爸他还好吧?”
“嗯。”林幼清虚应了一声,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没事。”
谎话。
段鲸明明听见电话里影影绰绰地传来了别人的哭泣声。
林幼清仿佛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开始移动,电话里随即传来空洞的足音。段鲸几乎猜想得到,林幼清正行走在太平间外那条冰冷安静的长廊上。
他头脑一热:“要不要我们回来?”
林幼清怔了一怔,却还是轻声拒绝:“谢谢,真不用了。”
段鲸这才勉强应了声:“那你自己保重。”
林幼清又说了一声谢谢,便挂上了电话。段鲸也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转身走回休息室。
段星泽已经吃完了冰激凌,正伸长脖子,小大人似地朝着这边张望着。
“刚才有一位大姐姐过来通知,说我们坐的飞机它要迟到了。”
“有没有说迟到多久?”
“不知道,你自己问她。”
段鲸又给儿子拿了份烤鸡翅,然后去找地勤询问具体情况。
根据地勤的说法,由于h市普降暴雨,他们乘坐的这趟往返航班现在尚未降落,甚至不排除备降在h市周边的可能性。相应地,航班返回q市并再度起飞的时间也就只能相应顺延。保守估计,至少会延误六个小时。
接下来,地勤还准备介绍航班延误的有关保险赔偿问题,但是段鲸已经不太在意。
他走回到段星泽身边,低声说道:“林爷爷好像生病了。”
段星泽立刻放下了鸡翅:“哎!怎么搞的?!”
“不知道,幼清哥哥他们现在都在医院。”
“那我们也去!”段星泽赶紧擦擦小手,“反正飞机也要迟到,我们还是去看林爷爷!”
段鲸为儿子穿上外套,父子两牵着手就往机场外面走。
因为并不清楚林家人正在哪一座医院,坐上出租车之后,段鲸又给林幼清打了个电话。
得知他们已经返回的林幼清显然有些惊愕,缓了一阵才慢慢反应过来。
“……星泽那么小,没事跑医院来,万一被病毒感染了怎么办?”
“是我疏忽了。”
段鲸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平心而论,他也不是那么粗枝大叶的人,可在育儿这件事上却是相当无知。
转眼间,出租车已经开到林幼清家附近,而电话那头的林幼清也想到了折衷的办法。
“你们先到我家去。医院离我家不远,我会来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