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巴,两硕泪珠跳到手背上,手背上血管子青萦你告诉我们那时候,他被那两顺晶亮的、趁眼的泪珠震惊了,情由此萌生。傻瓜动了感情比老虎还可怕爱。他把高出他半头的俄语系af,,w89$wim的夹道里,屠小英满嘴都是俄罗斯伟大语言的味道他用纯粹的中国嘴巴贪婪地吞食着俄罗斯爱情语言独特的、疯狂的、热烘烘的、煮熟了的土豆和白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后来,你屠小英的苹果大的rx房,结婚后一个月,就长成了两个小足球,简直像个奇迹!简直像用气吹胀的气球
高呼口号:打倒大xx子的苏修女特务!
你坐在距离大冰柜五米远的地板上,思念着屠小英美丽丰硕的rx房,就像那俗话所说:到了夏天,才知道雪花的美丽。就像那戏文所唱:骂一声薄幸奴!你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珍珠当泥土!
冰柜门大开着,橘黄色的灯宛若地狱里的鬼火,闪烁着,人的破皮烂肉和内脏器官放着绿幽幽的光泽。地狱的大门为你敞开着。屠小英白璧般的大乳好像两颐太阳,在天花板上晃动着,光影徜恍,是天堂的光辉。
你处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笼中食粉笔者言。
他站在天堂和地狱的分界处—我们随声附和。
一阵尖利的晦叫从方富贵的嘴巴里冲出来—殡仪馆里一个守夜的老工人在一天夜里听到了鬼哭一他啤叫时感到腮帮酸麻得不轻—少年时他学习吹奏铜号,运气要领掌握不好,腮帮子也是这样又酸又麻—你记得校长用两根手指钳制你的嘴巴的情景—你不想啤叫也要啤叫,人有时是会失去控制某些器官的能力的—他晦叫着,从地板上跃起来,以非人的敏捷。你用力推上了冰柜的铁门。地狱之门关闭,房间里只有人间的气息和虚幻的天国之光了。
电冰柜关闭后,他随即就感到若有所失,究竞失去了什么自然是说不清楚了。屠小英的rx房上那种辉煌光芒顿时赔淡了一半。他用手抚着它,就像抚着一块缝鞋的猪皮。
王副市长直挺挺地躺在整容床上,他面容清浪,腹部平坦,犹如一块绷紧的钢板。这是王副市长吗?
即使不是王副市长,也是王副局长,或者王副处长。你是他从硝烟炮火里、从燃烧的草丛中、从染血的大地上抢救出来的孩子。
你怀抱着死雁,哭叫亲娘。一个男人站起来。他光着头穿着一件破棉袄他是你的爹,一块炮弹皮子几乎把他打成了两段。鲜血飞溅时是有声音的。你亲眼看到了爹娘像一棵拦腰折断的枯树。小王叔叔背着你跑进了树林子。伏在他的背上,你认为他是你的年轻的父亲。
这种回忆,不断唤醒他的软弱的感情。在妻子面前他软弱过。现在又在儿女的影子前瘫痪了。
力龙是个十六岁的男孩,他已长出了喉结。
力虎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她没长喉结。
这两个杂交二代,无论在体形、相貌和智力水平上,依然表现出明显的优势。他和她身材修长—身高超过同龄孩子,皮肤白哲光洁,鼻梁挺拔,眼睛大,睫毛长。女孩的嘴巴大而妩媚,嫣然一笑,近乎妖冶。—总而言之,这是大受青睐的两个孩子。
想到此处,这间装饰着鲜花和香草的工作室立即变成了地道的魔窟,玻璃窗外,河水与污水沟里倒映着霓虹灯五彩缤纷的影子,夜行的客车像陨落的大星在高楼大厦间穿过,起重机的巨臂挑着一个个房间在无声地组合大楼我既然活着,为什么要和死人做伴?他大彻大悟地想,你校长有什么权力对我发号施令?人死过一次就不能再活?满载着荣誉死去果然就比默欲无闻甚至臭名昭著活着好?
他很友好地握握躺在整容床上、抢占了他的位置的、你的双重救命恩人的冰凉的手。心里默念着:思人,您先走着吧,我要回家去看我的妻子和孩子
王副市长的手像铁勾子一样,好像要拉住你。他拉住你不放,死人抓住活人不放。你使劲抖掉死的勾连,挂着一头惊惧,拉开房门,扑进大厅,房门在身后砰啪一响自动关闭,好像说:不要后悔!
殡仪馆的大厅同所有的大厅一样,不分昼夜总是灯火辉煌,五色霞光照耀着伏在方形大玻璃鱼柜里的、臃肿不堪的黑色金鱼。大厅的四周摆着一圈花圈。白天被践踏的化纤地毯在夜里重新把丝儿立起来,好像刺猾,好像绿茸茸的草地,好像死去又活来的苔醉。
这片散布着冷酷表情的大地毯使你踌躇不安,它明确无误地向你表现它要复仇的愿望。你徘徊在裸露着大块方石板的地毯边缘、无意中发现了黑金鱼的翅膀摆动。这个盆笨的、无棱无角一塌糊涂的丑东西,与其说它是金鱼,勿如说它是一只放大的蛾料。第八中学物理教师办公室里的对话蓦然涌上心头—不是你说的是小郭说的:市政府大宴宾客,上了九道名菜:第一道:红烧晰蝎。第二道:油炸蝗虫。第三道:活吃蜻蜒。第四道:清煮拼鲜。第五道:盐水蝗螂。第六道:糖酥蜜蜂。第七道:爆炒胎盘孟老夫子摇头晃脑,表示怀疑。张赤球老师很惊讶。李老师说现在什么都吃,大家都挖空心思,开拓吃的范围,从天l飞的到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儿乎是逮到什么吃什么蝎子吃到八毛钱一尾,麻雀吃到五元钱一只,蛆vi吃到五毛钱一条就差吃蛆吃屎壳螂啦这不是不可能的‘难道还能吃人吗?这不是不可能的吃胎盘就跟吃人沽上边啦等着瞧吧放心吧。吃不到中学教师头l,一个个瘦得贼硬,谁喜吃?我是瘦肉型t张老师一句话引起了大笑。大笑过后是欢乐,欢乐之后是狂喜,狂喜过后是悲伤。我们吃什么?啊,吃什么?我们可以吃粉笔,吃粉笔头儿你想到适才在冰柜里看到的那只黑色塑料袋里装着的白脂肪有人抓住你的肩膀,你回头打量着他:一个腰间挂着手枪的武装警察,冷冷地看着你。
“你是方老师,”警察满脸狐疑地问。
“是,是,方富贵”你点头哈腰地说“你”“我是你的学生,跟‘二郎神’同班的。”他说。
你虚伪地说:“记起来啦,记起来啦。”
“‘二郎神’跟我说你死了呀!”他说。
“我死了吗?,你说“我也闹不清我是死了还是活着,再见,我要回家啦。”
你向当了替察的学生摆摆手,大踏步走上地毯,一股股电流在指尖r-飞蹿。殡仪馆内的武装警察发现他的物理教师身上闪烁着翠绿的电火花。他很想向老师请教,弄懂这神奇放电现象的科学根据。但机会一纵即逝;方富贵拉开玻璃旋转门,一闪身,便消逝了。
他不知道当了警察的学生在大厅里干什么。他现在自由地行走在狭长的街道上。殡仪馆的旋转门把生死分离,进去容易出来难,但规律在他身上颠倒了一下:进去不容易出来还算容易。
一辆豪华轿车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滑行过来,它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吓了他一跳,跳到马路牙子上,威了脚踩,哎哟了一声,蹲下,伸手去抚摸伤处,眼前一片血红,红中进出星星点点的绿。他站起来,脚点着地,以龙腾虎跃的精神,回到马路上,狭窄的,轿车的尾灯像猛兽血红的眼睛。蓦然回首,那人—昔日的学生今日的警察,手按着腰间的“六九”式公安手枪,站在“美丽世界”灯火阑珊的大厅门口,向你行着注目礼。
夜间清扫街道的女工,也不愿让人看到她们的脸、甚至不愿让人看到她们的皮。她们穿着米黄色的帆布工作服、戴着帆布手套、头上扣着帆布帽、嘴上捂着大得出奇的帆布口罩,眼睛里发射着随时准备与人干架的信号。你的眼睛看到她们好像幽灵(她们的眼睛看到你也像幽灵)。“到这里来寻找爱情简直是做梦嚓嚓嚓”她把几块冰棍纸扫进铁撮子“私生子个个都聪明”
你被这位从扫地的麻利劲上来判断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女清洁工吸引—她嘎哑着喉咙哼唱着的褒读爱情的爱情歌曲具有臭豆腐般的魅力。她优雅地穿行在本市的风景区:河边的白杨树林里。为了增添爱情的神秘色彩,这里灯光黯淡,杨树的影子横七竖八倒在茸茸的草毯和凸凹不平如我们前面所知的鹅卵石路面上。因为灯光黯淡,星光闪烁;河里星斗灼灼,青蛙呱呱鸣叫。有超级浪漫的男女在树林里露宿,避孕技术的普及和避孕药具的易得为年轻人带来福音,这是人类的进步。
你在杨树林里碰到了一个正弯腰小便的女青年,她蓬蓬着一头黑发,她的头发形象地说明着,怒发冲冠”是什么意思。你听到了小便的声音闻到热烘烘的尿a味。她睡意it既睡眼惺松,含意模糊地对着你一笑。然后慢腾腾地提上裤子。那裤子很瘦,硬把屁股塞进去你马上联想到她脱裤子时必然很像从脸上往下活剥皮。哪怕你为了什么极力否认看到了她的屁股,实际上你还是看到了她的屁股。
你急匆匆地寻找旧路。一个严肃的好父亲、一个为人师表的模范丈夫,竟然跟踪女人,还听到了女人撤尿的声音嗅到了雌尿的味道看到了另外的女人的屁股你高举起自我批评的巴掌,狠狠地、从容不迫地扇到自己脸上。
“打!狠狠地打!”权当被儿子打啦!’这两句话好生耳熟,骂人的声音也好生耳熟权当被儿子骂啦。你的眼前是一棵裸调皮的白杨树,它们光滑、抖动着枝叶笑出了声。你想到了杂交二代。高大、挺拔,它们一个高大、挺拔、光滑的裸体青年抱着怒发冲冠的女青年亲嘴,女青年哼哼着,用巴掌拍打着很像你儿子的那家伙的屁股。
方富贵受了惊吓,在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辰,飞跑,跑出白杨林,跳l八一大道,穿越五一广场,拐人爱民街,斜插群众巷,钻进过街的红星隧道。在市府旁边,你看到,一座旧建筑物无声无息地瘫痪在地上(工兵专家进行定向爆破),你怔怔,留下一个与力学有关的疑窦等待闲暇时思索。弯着腰走过建筑工地,碎砖烂瓦,一踏冒白烟的石灰。一跳,跌进了一个石灰的大坑,仿佛陷人万丈深渊,差不多就是灭顶之灾,费了千万的力气爬上来。爬过一道生草的土墙。又走了一会。到了:一块木牌上写着:第八中学教师宿舍区。一道破栅栏。钻进去。敲门。
屠小英看到浑身雪白的丈夫站在窗前,大叫一声:
“有鬼啊—!”
你很悲哀。
你想回“美丽世界,”
你回不了“美丽世界。”
你去敲同事的家门,他的妻子是一级劳模,殡仪馆特级整容师,名叫李玉蝉。
特级整容师用两根指头捏着一柄浅蓝色的手术刀,站在被剥得一丝不挂的王副市长面前。他说:我们可以看到那柄手术刀静静地躺在搪瓷盘里,活像一支恬静的乌鸦翎毛。你动刀前歌立了三分钟,低着头,旁观者会认为你在向死者行歇哀礼—这不是你的习惯也不是殡仪馆的规矩。你一向是匆匆忙忙地脱光衣服,披上白大褂,一秒钟也不耽搁,就把刀子劈到死人的脸上,像一个技术娴熟的皮鞋匠清理着皮鞋上的破皮子。
你的任务是骗死者的亲属,也骗接受死尸的部门。这个部门可以叫天堂,也可以叫地狱。你的产品一律是驴屎蛋子外边光。
你说她默立了三分钟,感觉到腋下有汗双腿之间回忆往日经验,导致心中纷乱如麻。捏着刀子的手也有些湿流渡起来。为了尽快结束这尴尬的局面,她用左手抓住死人的下巴,使他的下巴骨仰起,脖子l的皮肤绷紧。然后,他对我们说你准确而凶猛地对着死人喉结之上的部位豁了一刀,白色的脂肪立即翻了出来。此情此景,基本上好似犁vii翻开肥沃的土地,他说。
市委领导把为王副市长整容当成一项政治任务交给你,你对馆长不信任的、同时也是关照的含情目光视而不见。如果排除掉为王副市长整容的政治意义,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纯技术问题。这对特级整容师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整容技术从医学范畴游离出来,一步跃人美学范畴,后来又与医学融为一体,成为美的医学。
整容师的任务就是美化,修补丑陋、破烂的肢体。小城里有十几名有志于为活人整容赚大钱的年轻人正在医学院和美术学院雕塑系穿梭卜课:有儿名正在搜索美酒名烟,准备打通‘,美丽世界”的门路,得到在死人身r,实践的机会。
李玉蝉曾根据照片为一位在车祸中将头颅压成一团渣滓的死者恢复了生前容貌,使死者英俊漂亮,栩栩如生。死者的父亲是市人民公园猛兽馆里的猛兽督理员,饲养着两只老虎三只狮子五只金钱豹,还有一群阴险的恶狼。通过为他儿子整容你与猛兽管理员建立了友谊。在工资微薄,人不敷出,肉类短缺。肉价猛烈上涨的一九八七年,你与他发现了一个搞肉吃的万全良策。
排除掉为王副市长整容的政治意义,李玉蝉要做的事单纯又简单,你只需清理掉王副市长体内积淀的脂肪,剪掉一部分皮肤,然后,根据你的记忆,用透明胶纸、海绵充填物、彩色颜料—也可用彩色粉笔代替—恢复他年轻时的面貌,就算告成大功。你对他年轻时的模样记忆犹新,闭着眼也能做出他的脸,费了不多少功。至于开膛剥脂,这是粗鲁的屠夫都能干的事—经过上述分析,可以说你接受了一件省力又讨好的任务,何况他是你的情人。
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猛兽管理员愁眉苦脸地坐在一张摇摇晃晃、吱吱扭扭的藤椅上。他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目光昏迷、弓腰驼背的老头儿。你当时想他的被车轮子嚼烂了脑袋的儿子是何等的英俊潇洒,与他的面貌丑陋的父亲形成鲜明的对照。
那时候,张赤球老师在高三班教室里监督学生晚自习;大球小球吃饱了钻进他们的墙洞复习功课;蜡美人躺在她自己那张床上,谛听着虱子咬肉和耗子啃锅盖的声音。她听到女儿与一个男人在咕咕卿卿地议论着什么,一会儿是猪肉的价格,一会儿是奖金和罚款,一会儿冲动是母老虎一胎产下两只小虎女儿是母亲潜在的情敌。石榴花的颜色笼罩了她她从布帘的缝隙里看到那两条金黄色的腿在愉快地颠动着她咬着牙,让冷冰冰的声音从牙缝里漏出来。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整容师深表同情地说“大家都过得很难。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正像那俗话说的,‘天要刮风下雨,人要受苦受难’。”
那是个凉爽的夜晚,跟昨天晚上一样,月光如水,泻进房间,把灯光都逼退啦。她抚摸着自己的手臂,突然萌生了对这位丧失爱子的猛兽管理员的居高临下的怜悯。这种怜悯轻戮飘的,像生长在虾嘴上的胡须。
猛兽管理员站起来,用力掏出一支人参。他说:
“李师傅,人家送我这只老山参,留给您家老人滋补身体吧。”
你推辞了半分钟,便起身送他。你陪着他走了一段路,路边的树叶默默无语。老头儿把脸抬得很高,满怀希望地说:
“李师傅,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你们沿着人民公园的绿色铁栅栏缓缓地走着。踩着栅栏和黄杨冬青的纵横交错的影子,竟像一对老情人在悠闲散步。公园深处的猛兽山上,飘来一缕缕老虎粪便的腥脑之气,还有,饥饿的小老虎凄惨凛冽的啸声。
你双手抱着肩头,打了一串寒颤。一种了不起的恐怖从黑暗的潜意识里跳出来,站在冬青树丛里,对着你咆哮不止
猛兽管理员像位老父亲抱住了你,用他的小而坚硬、类似小兽利爪的手,惠簌有声地抚摸着你的肩膀。你闻到了老人身上的虎豹豺狼气息。他的双眼灼灼有光,好像灿烂星海里的两颗最灿烂的星斗
他絮絮叨叨地对你叙述着那两只新生的小老虎,使它们可爱地在你脑海里打滚竖蜻蜓,叙述者的语调凄凉。其rb)充斥着父爱。他说:
这是两只狮虎。为什么叫狮虎呢?它们的爹是那头非洲来的老雄狮让狮子跟老虎结婚,就像让毛驴与马交配,难度很大,但‘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狮子骑在老虎身上,大声一叫,平地起了雷,震得树叶子往下掉这两只小杂种,胃口不好,配给它们的牛肉、羊肉、冻兔、烧鸡连闻都不闻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两只小狮虎说:老头儿,我们要吃人肉!我想,你每天都修理死人,难免出些下脚料这些下脚料浪费了多可惜
他的灿若双星的眼睛慈祥地盯着你,坚硬的手爪抓住你的双乳,你认为他要把它们撕下来去喂那两只狮爹虎娘的小杂种。他拿着你那两只脱离了身体变得雪白的rx房,慈祥地扔给那两只思念人肉的小家伙,它们撕咬着你的乳,喉咙里响着贪食的呼噜声。他慈样的脸上堆着慈祥的微笑,像个老父亲一样,温存的、富有经验地抚摩着你的双乳。你尖叫了一声—在王副市长的身下,你的尖叫,曾吓得他脸色苍白,弯着腰站起来,简直像个偷鸡摸狗的毛贼—你把双乳从坚硬的按摩里挣脱出来,间隔了三秒钟—你空虚、恐惧—它们需要凌辱—又自动地挺上去。
“不,我不干”整容师大声吼叫着“我干不了”
“告诉我,你怕什么?"猛兽管理员的声音像小号一样悠长雄辩“你一听到人肉,就想到了活人。这是自己与自己为难。死人在你手里,就像泥巴在塑神的匠人手里一样,就像猪肉在大师傅的肉案上一样。要揉要搓,要捏要摸要削要刹—还不是由着你?人死了有什么?你说人死了有什么?大首长都把遗体捐献给医院解剖—点下脚料算什么—大首长生为人民谋幸福,死为人民做贡献—下脚料算什么?狮虎是珍贵动物,人民群众要观赏,大熊猫下a登报纸上电视全世界都知道,下脚料算什么?”
“良心上过不去”
“混账!把良心挂在嘴上的人,没一个有良心。让小狮虎饿死给国家造成损失,让少年儿童可爱的红领巾祖国的小花朵难过你的良心哪里去了?”猛兽管理员捏着你的rx房,像一位严肃的、公正的法官,执掌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对你的良心进行审判“收起你的良心!你用海绵、软木、胶水、羊肠线、下脚料,造成一个假头安在我儿子的尸体上欺骗我你有良心吗?良心其实是互相欺编。就像你这双乳,她渴望着男人抚摸甚至撕咬,但你的丈夫对她无兴趣,你为了良心便冷落它,你折磨自己,把正常的欲望克制下去,你的良心哪里去啦?你和我都是制造良心的人:你与死人打交道,我与猛兽打交道。
他把你接在怀里,那瘦小的拘楼身体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伟大力量。他的嘴唇像个经验丰富的强盗。你被他吻得死去活来,鼻涕眼泪一齐流,连小便都失禁啦。
他把你松开,你瘫在草坪上,这里插着写有“爱护草地,请勿践踏”字样的白漆木牌子(背面写着:违者罚款)。你仰在草坪上,叉开脚。你渴望着他能像野兽一样扑到你身上,用牙和爪撕烂你的衣服,然后毫不留情强xx你。
猛兽管理员冷冷地笑着,牙齿在凉月下闪烁,丑陋的脸射出红光,这是个冰冷的夜晚,白露如珠,挑在叶尖上闪烁。
他一味地冷笑,根本没有强xx你的意思。
变态的欲望转化为变态的愤怒。整容师坐起来,抓起草拔出根带着土,向他的脸上摔去。
“魔鬼!丑鬼!丑魔鬼,”她骂他。
尿湿的裙子湿滚滚地贴在大腿上,红色的大蚂蚁寻着气味。在你腿上爬。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他站在你面前,用猫对老鼠说话的表情和口吻对你表现对你说“你知道拴在一根线上的两只蚂蚱是怎样运动的吗?”
他的目光把你一下子就扫倒了。他伸出那只钥铁的小爪子,托起你的下巴(这爪子烫得你又尿出了尿),他嘴里的洋葱味儿汹涌地扑在你的脸上。辣出了你的眼泪。他一字一顿,用比中央电台播音员还要标准的普通话向你下命令:
“记住:从今之后,每星期六晚上,到这里来,把积攒一星期的下脚料交给我!”
整容师哭着点头。
猛兽饲养员抬头看看月亮,用窝窝囊囊的鼻音说:
“您回家吧,您丈夫己经从教室里走出来啦。”
他转过身。要走啦;你胆怯地问他: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不转身,回答道:
“我是一个复仇狂!但对你,我的复仇是甜蜜的。你要把我当成一个定期用优美食品换取你的下脚料的小贩子,我将带给你实惠。”
他跳出草坪—动作笨拙也灵巧—刚强与软弱、凶狠与温柔、潇洒与狠琐,在他身上得到了统一—这是个魔鬼还是个夭使—你困惑地坐着,体会着热辣辣的排尿感觉,望着这个在皎洁的月光下战战兢兢、点点划划地贴着绿漆铁栏杆运动的矮小身影,直到随着栏杆拐r弯时。
夜深了,公园深处,老虎在呼啸,狮子在咆哮,恶狼在啤叫,挤在月下站在月下的斑马们围成圆圈,它们一边思念非洲,一边用沤烂的破蹄子弹打木栅栏,发泄着离井别乡的哀愁和被羁的恼怒。
你告诉我们:当天夜里,特级整容师做了一个皿梦:公园里的猛兽冲破了牢笼,跑到了广场上,冲进了商店,闯进了电影院率领猛兽队伍的,正是那两只用狮的精虫和虎的卵泡培育出来、用“美丽世界”下脚料饲养大了的杂种!它们身躯庞大,狮头虎身一只,一只狮身虎头,兼备了老虎的凶猛顽强和狮子的残忍无赖。它们率领着野兽追逐着大市民和小市民整座城市都沸腾了整容师纵身跃到一棵树上,楼住一根树权猛兽们团团围坐在树下,一片雪亮的血红眼睛盯着她的屁股一片琳哄的喘息阵杂乱的嚎叫猛兽们开始啃树咯吱咯吱咯吱大树摇摇晃晃
物理教师把在梦中痛苦挣扎的整容师摇醒,你怎么啦,他问。她惊魂甫定,满脸是汗,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蹭下床去到水龙管子上洗脸,物理教师惊喜地大叫:
“球他妈妈,你把床尿湿了一大片!”
回忆多年前,你第一次操着手术刀独立工作时,面对着死者狰狞的面容,你的双腿发软,手脖子酸痛,轻如翎毛的手术刀变得重若泰山。那是一位向秀丽式的英雄,不过她不是药厂的职工她是市纺纱厂的女工。纺织厂失火,她为抢救国家财产壮烈牺牲。她丈夫是个中尉,你站在整容台前发呆时,他正坐在飞驰的火车上向女英雄靠拢。
烧死的女工躺在整容床上,她的结婚照立在你的工作台上,怀抱鲜花的美丽新娘面带幸福微笑,她的旁边立着解放军的幸福中尉,中尉脸上也带着微笑,这两位春风得意的年轻人微笑着注视着被烧成魔鬼的纺织女工—谁也说不清楚一分钟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这时,你产生了一种对解放军中尉的怜爱之情,你忘了恐怖与紧张,心里燃起一股邪恶的报复之火。好像这个威武的中尉曾是你的情人,后来又背叛了你投人了纺织女工的怀抱。你咕咕噜噜地对猛兽管理员说过:看到美丽的死亡才会使人难过,看到丑陋的死亡会使人开心。我要让她比生前更美丽,但这美丽是一堆假货。
你清理掉女英雄脸上的破皮烂肉—虽然戴着多层纱布大口罩,但女英雄香喷喷的熟肉味还是穿透纱布,进人鼻腔,甚至使你的肠胃发出咕咕咕一像家鸽交配一样的鸣叫。你熟练地把一种用香油、绿豆面、石膏粉、防腐剂调配成的涂料一层层一点点往女英雄的脸上徐敷,然后蒙上一层从死尸屁股上取下来、经过精细加工的美丽皮肤。然后,栽睫毛,画眉毛,涂口红,搽白粉女英雄身上遍盖鲜花,一张脸从花的海洋里显出来,像梦一般美丽
你冷冷地对解放军中尉说:她的确非常美丽,可惜她死啦!这样的美人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可惜她死啦!
中尉干嗦一声,口吐白沫,晕倒在地。
如前所述,在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物理教师家的门板被敲打着,整容大师腿垂在床沿下,在有节奏的敲门声中如痴如醉。敲门声还在继续
你在敲门声的伴奏下“卡嗒卡嗒”地追忆着逝去的荣誉当你第一次举起手术刀杀向一个虽然死了但依然是人的肉体时,心情是激动的,面孔是潮红的,唾液是大量的。现在,除了特殊情况(譬如切割情人的尸体),你举起刀,就像站在屠床前的屠夫,尽管那猪在尖声嚎叫,屠夫是无动于衷的,屠夫按照习惯和程序,麻木、冷漠、敏捷、准确地举起木棒褪,对准猪的耳后软骨,英雄一击,呱卿一声响,猪的身体紧缩起来。四脚绷直,皮肤颇抖屠夫抄起半米长的钢刀,捅进猪的喉咙,尖刀戳破心脏红得发绿的猪血直泻瓦盆,五分钟之后凝固,屠夫卸下猪头,砍下猪的四蹄屠夫换一把牛耳尖刀,从猪的腹部正中豁开一条缝屠夫数数地开剥猪皮,从腹部开始,到脊背透合屠夫把猪的尸体倒挂起来,开膛破肚,把心、肝、肺、肠—五脏六腑—三把两把撕掳出来屠夫作着水龙管子,冲洗着无头、无脚、无内脏、更无灵魂的猪肉狗在架旁蹲着,屠夫把猪的生殖器割下来扔给狗吃屠夫把猪的骨头从肉里剔出来屠夫的任务基本结束,在这个过程中,屠夫是不存在一丝一毫对于猪的怜悯心的。他一边与身旁看热闹的议论着市场行情与思想道德,一边准确无误地工作幼年时飞你曾在城郊从头至尾地观看了一头猪被宰杀分解的过程。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你受用终身,至今还时时追忆。吃猪肉时,你神奇地想像着猪的面貌。猪肉的味道基本上是一致的,但猪的面貌又是各异的。同理:死人的气味基本是一致的,但死人的表情、死人的价值是各异的那个屠夫是位红脸膛、秃脑袋的小老头儿。双腿罗圈着,脚尖往里凑。双臂修长、粗壮,具有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屠夫是你的六舅。屠夫是蜡美人娘家的第六位堂兄弟。
六舅把猪看成一堆按照规律安装起来的肉、骨、皮,杀猪多年之后,六舅眼里已无活猪(此感觉可参见庄子(养生主篇里“ift丁解牛”故事);同理:我把死人看成一些毁坏了的器具,我的任务是表面修理(修理内部是内科医生的事);修理死人表面多年之后,我的眼里无完人,如果给我机会,我能把丑八怪修理成美郎君!(这种想法为她十年后成为活人美容大师埋下伏笔)
第一次独立整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舆论的习惯是穷迫猛打,不遗余力—捧往死里捧。打往死里打。所以荣誉是杀人的慢药,对付仇敌的最好方法是:把他吹捧起来!这是猛兽管理员的旋律在整容师心里的再现。当报纸、电台把因抢救纱绽被烧死的女工捧上天的时候,与“舍身抢救国家资财的女英雄”沾亲带故的人都成了报纸和电台记者跟踪的对象。首先被注意的自然是解放军中尉。
中尉追忆美丽亡妻的文章受到千万市民的眼睛和耳朵的赞美。他津津有味地向人们诉说着荣耀的悲劫。第一次河边相会时,她就对我说:当党和人民的利益受到威胁时,我们要像共产主义战士江雪琴那样迎上去,并且要脸不变色心不跳新婚之夜,她与我一起在灯下70擎stit-}
并肩学习毛主席的光辉著作为人民服务,一直学到天亮,她让我背诵纪念白求恩,背错一个字也不允许我上床她多次拾金不昧两次跳到河水中抢救落水儿童
英雄的丈夫不会撤谎,他用铁一样坚硬的事实向市民们证明着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英雄原来就是英雄。
于是英雄的丈夫也成为英雄,他穿着笔挺的军服,皮鞋擦得像两块优质煤炭;手上戴着白里透蓝的手套。他穿梭于大学、工厂、机关、幼儿园,做有关他妻子的英模事迹报告。英雄在报告过程中日臻完美。现在,哪个单位不邀请英雄的丈夫做报告就是哪个单位的耻辱和麻烦。但事实确实是这样:没有任何人强迫某单位去遨请英雄的丈夫做报告。
英雄的丈夫站在“美丽世界”殡仪馆的大厅里,为殡仪馆的全体人员做报告。他已经不用脑袋支配嘴巴说话,久经训练的嘴巴凭着一种惯性,就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该流眼泪的时候,眼睛的记忆是让眼泪流出来。该呜咽的时候,喉咙里自然会有呜咽之声。
人们毕竟愿意祟拜英雄,没有英雄国将不国,没有英雄崇拜人将不人。殡仪馆的女人们除李玉蝉之外,都用眼睛赞美着英雄的丈夫。李玉蝉的眼前却命运般不可抗拒地躺着被烈火烧烤得焦黑的女英雄。大厅里弥漫着烘烤尸体的香味。这香味过分浓烈,使你头发晕,耳朵鸣,肚子里充满气体。当那些幻想着填补英雄留下的空缺、钻进英雄睡过的被窝、从英雄楼抱过的肉体上沾染一点英雄气的姑娘们纷纷流出眼泪时,你写了一张纸条递上去。纸条上写着:真英雄被烧得皮焦肉烂,被鲜花拥抱的英雄是我用油泥塑出来的!
英雄丈夫接过纸条读罢,脸上的红光更加焕发,他用脑袋支配嘴巴说道:
“阿美生前多次对我说: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践之分,无论干什么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在此,我愿代表为共产主义事业光荣献身的阿美,向殡仪馆的全休同志表示崇高的敬意l(热烈的掌声)尤其要向那位为阿美整容的师傅表示祟高敬礼!(掌声雷动)”
你在笃笃笃笃的敲门声中回忆:殡仪馆的党委书记把你拉上讲台,介绍你给英雄的丈夫。台下的掌声突然变得稀稀落落,当年轻英俊、身上放射着英雄气息的解放军中尉紧紧地握着你的手、两只黑栗般的大眼睛里射出含情脉脉的目光时,你全身灼热,你感到异常的兴奋、异常的局促不安。对他的那种刺刺痒痒的忌妒、怨恨顿时烟消云散,好像这些不健康的感情从没在你的心中萌发过,那递纸条的不是你,那怀着邪恶心理塑造美人头的也不是你。
那张照片你保存了很久:中尉紧握着一个漂亮姑娘的双手。讲台后纸扎的鲜花也摄人了镜头。你微微垂着头,羞答答的,好像一朵半开半闭的石榴花。
记者们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高度,用不同的相机、不同的姿势,抢拍整容姑娘与解放军中尉握手的场面。镁光灯像爆竹一样iv僻啪啪闪烁着。回忆这永恒的瞬间你很心酸:当记者们把相机对准你时,场下的掌声突然零落了。你感到无数目光像蝎子尾巴一样i着你的背。最尖锐、最毒辣的蝎子尾巴是女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