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我要应对的,是今天晚上和雅子老爸的那顿饭——究竟我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东京各大报纸上头版出现的焦点人物,我想在晚上问过伯父之后,就不难得到答案了。
于是,我用带曼曼去逛街的藉口离开赤阪,实际上是送这位爱奴大小姐回家补觉,而我也刚好能整理一下仪容,换上得体的衣服,准备第二次见见我的老岳丈大人。回到新公寓之后打开电脑检查了一下信箱,发现建次发了一封信过来,上面是北京旅游时拍摄的相片整理,我和雅子照片则打包上传成一个下载地址。最后他还附带一句话:“这两天空的话,出来喝酒哟!”
“这小子倒闲得很呐……”
我轻轻念了一句,又随手点开了论坛,一看站内的信箱已经积了五十多封信件。我为了模特儿面试特地开启了三天信箱的收件功能,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堆口水信件的准备,约略一看,果然大部分都是些无聊的讯息,甚至还有个自称“月夜姬”的男人发来了一篇不知所云的长篇大论。
挑挑拣拣了快半个小时,总算筛选出几个自愿一试的圈内女士的联络方式。在把联系方式都储存下来之后,我便挂上MSN,开始和正在上班的苏苏就昨天晚上的“某些疑问”聊了起来。
唉,要一下子同时呵护几个女人的感情,真的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对于我,文子姐姐已经做出了最大程度的让步,可是苏苏和曼曼并没有她这个年龄的阅历与胸怀,究竟周日的北海道之行能不能让身边的这三个女人和谐共处,还真有些令人上心下心不安呢。
大概聊到三点多的时候,由于晚上要跟伯父去吃饭,那可是万万不能带上曼曼这个小蹄子,所以我特地出去侦查到了一个菜市场,采购了一些材料,在去接雅子之前先给她弄了一顿晚饭。
起床伸着懒腰看我在厨房里忙活的她,就好像在看一个火星人一样,略带倦意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哟哟,还会做饭,每天都不用上班的人真是个家庭煮夫。”曼曼怯怯地望了我一眼,轻轻嘟嚷道。
“你说什么?”
“啊……没……我没说什么啊……”
“你出国出了四年欸,亲爱的曼曼同学,居然不会烧菜?每天都吃那些汉堡沙拉?”
“要你管。”
我现在算是深切认识到她是个怎么吃也不胖的人了:和黄油乳酪打交道打了四年,居然还那么瘦!
对付完她之后,接下来就是去接雅子赴约。由于我这是第二次去见伯父,除了打扮得人模人样之外,开车的时候也格外地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在雅子的指引下来到了三轩茶屋附近的一家饭店门口。
这次伯父并没有搞什么大排场,选择的是一家别具京都风味的传统饭馆。
饭馆外装修着低低的木檐,暮霭低垂,你甚至可以透过磨砂玻璃的大落地窗,依稀辨别出那些格子包厢里欢快进餐的人的轮廓,以及那些垂手而立的穿着粉色樱花和服的侍应生们。一切的一切,彷佛带人进入了五百年前幕府统辖之下的时空。
“请问先生有预定吗?”依旧是东洋风的迎客微笑。
“有。渡边。”
“好,先生这边请。”
进入格子包厢,首先入眼帘的还是伯父那颗油光闪亮的脑袋。
“伯父,您别来无恙。”我抢在雅子前头行礼说。
“喔,你们来了啊。坐吧坐吧。”
我注意到伯父的长眼睛里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而在仍未上菜的矮桌上则摆放着几份东京日报。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和雅子在伯父左右手两旁跟上次一般坐定之后,对望了一眼,雅子轻轻地咬着下嘴唇,似乎不明白自己老爸怎么一下子捧出那么多报纸来。
“小金,这几张报纸的头版,你先都稍微看一下吧。”
伯父鹰眉一轩,直截了当地把报纸推到了我的面前。
恭敬不如从命,我朝伯父点了点头,按照报纸的日期开始浏览了起来。
第一张是十一月十七日的,报纸的头版右下角刊登着这样一个标题:〈老牌艺人之突然袭击:明智老师是否重新复出?〉文章里简要报导了上个月在横滨的表演,后面竟还有对伯父进行的简短采访,在采访的最后伯父略带提了一下,他曾经关注过明智老师弟子的表演。
第二张则是紧随其后的十八号报纸,头版上刊登了一篇评论文章,标题是〈扶桑古技艺究竟走向何方〉。文章中大致介绍了目前扶桑的几项传统艺术,例如能剧、人形净琉璃,最后较短的篇幅里则指出了绳艺目前的尴尬现状。
第三张是二十三号的报纸,时隔一周,平面媒体再度将一个富有争议的话题拎出水面:〈色情抑或艺术?在女体上走钢丝的人〉。文中提到了先前在横滨的表演,而我的名字也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了报纸上。报纸甚至作出了一项路人调查,有百分之七十六接受调查的年轻人承认,他们是从某些成人片中第一次了解到这项技艺的。
第四张是二十五号的报纸,也就是这张报纸上,出现了情趣店老板娘所提及的我的黑白照片:〈千岛彼端的男子,文屋康秀之传承〉,文中主要的内容当然是介绍我了。
意料之中,我莫名其妙的红了一把,真的完全是由伯父一手操办的。
我的目光刚移到这篇文章的下方,耳畔便响起了伯父略带威严、又略带调侃的声音:“呵呵,接下来的事情可都要看你自己的了!”
我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伯父更是在政坛多年的摸爬滚打中锻链出了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眼神交流里,我跟伯父已然明了了彼此心里的意思,根本不用再多说一句话。放下报纸,两个男人中间,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咬着性感嘴唇一脸雾水的女人显得格外可爱。
“爸爸,你们在说什么啊?”
“喔,给小金看看你们不在的时候,有关于他师傅明智老师表演的报导而已。”
伯父似乎不欲自己的宝贝女儿掺和进来,抬了抬眉毛笑着说。
“嗯,我真的是没有想到,社会回响会这么大呢。”
我索性也顺着伯父的话接着说道。
雅子一听我们在说半个月前的旧事,对此不大感兴趣的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跟伯父扯起了新公寓里的一些琐事。
我其实一直是一个既不能给身边的女人带来充分的安全感,自己也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这是由于太多的事情潜藏在心底,即使在意,也会被表面厚厚的慵懒与颓废遮盖而无法被看穿。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那系铃人早已曲终人不见,无处可寻。现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我所有的力量保护我的女人,我必须变得强大,我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以无所谓的态度对待事业了。
正如伯父所说的,他已经帮我搞定了最难以驾驭的舆论,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
刚想到这里,伯父在回答完雅子的问题之后突然跟我又冒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小金,我再提醒你一点,经纪人也是重要的一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咦,伯父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否觉得,以我现在的势头,文子姐姐这间小规模的公司已经无法最大化发挥我的潜力了?是否在提醒我若是想要快速爬升的话……
我微微拧了拧眉头,终究还是向伯父点下了头,这个问题如若抛开感情因素,的确是应该加以斟酌,但给出答案的时间绝不是现在,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文子姐姐的公司不但是她的命根子,也是我和她一年来努力的见证啊。
说着说着,菜也陆续上桌,伯父似乎在军伍里也待过一段日子,一动起筷子来就不爱说话。偏偏我也是个风卷残云的作风,两个男人不到半个小时就把筷子搁下了,四只眼睛一下子聚焦在了雅子的脸蛋上。
雅子正嚼着一颗鱼丸,本来便偷偷在注意我的她瞥见我和伯父像是说好了一般齐齐看向她,差点没把鱼丸吞到肚子里去,呛了两下扶着胸口嗔道:“讨厌啦,不许看我吃东西!”
“这孩子,以前我总说你吃饭样子不好,你现在倒是自己开始在意了啊,呵呵!”
我现在算是发现了伯父其实并不如外表般冷俊严毅,至少,偶尔还是会插科打诨来两个笑话的。
这一阵笑声和雅子说不尽的娇羞情态,也顿时让我觉得心里面压着的阴云被吹散了些。饭吃完之后,伯父说他要散步消化,雅子便和我回到了车上。
有人铺路,我说什么也要竭尽所能试一试。我决定在台湾之旅结束后立刻返回大陆,去往苏氏姐妹花的家乡,全国资讯流通量最大的繁华大都会上海,探寻一下有关于剩余卷册,是否有流入古物拍卖市场的消息。
“金,又发呆了。你最近精神好差……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坐在车厢里的我并没有发动引擎,几秒钟的沉思,惹得副驾驶位上的雅子伸出手臂抚上了我的侧脸。
“喔,我没事的老婆……只是,在考虑一些有关工作的事情罢了。”
我尽可能装作心情不错地一笑。
“你少来了。我还看不出来吗……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总是把事情自己憋着不和我说。”
雅子的长臂在言语之问勾住了我的脖颈,进而整个身子也贴了上来,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可是……我是你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