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这里,阴沉的脸不觉露出笑容。正在这时,门开了,政府办公室的小凌走进来:“计主任……”他小声地叫了一句。
“你——你怎么来了?”计适明知道双规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触的。
小凌看了看身后:“县长要我过来看看你。”他说着悄悄地递给他一个纸团,计适明赶紧握在手里。然后他提高了声音说:“县长说快把问题交代清楚,好回去工作。”说完努了一下嘴,就走了。
计适明打开纸团,愣愣地反过来看了看两面,忽然笑了,那是一张空白的、什么字都没有的纸条,可计适明明白县长的意思,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他的心里一阵快慰,他知道只有这个时候县长才能拉他一把。
三天后的那个下午,没做任何结论计适明就被放出来了,他莫名其妙地坐上小王的车,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会没有结论的?难道徐县长都打好了招呼?等小王叫了一声,“主任,下车吧。”他才清楚地看到已经到了县医院门口。
“干吗到这里来?”计适明坐在车上问。
司机小王拉开车门:“伯母她……”他嗫嚅着,看着计适明的脸色。
计适明的头轰地大了:“我妈怎么了?”
“您,您别急——医生说脑溢血,正在抢救。”
计适明的意识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小王架上去的。病房里摆满了鲜花,徐县长站在床前,看着医生为母亲做着处理。趴在床边的妹妹只是抽泣,看着泪水不由自主地哗哗流下来。
“哥——”她叫了一声,瘪了瘪嘴,想哭,却被医生制止了。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刺激病人。
“县长!”计适明感激地看了一下徐县长,随即觉的徐县长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一股暖流迅速地涌上了计适明的全身。他俯在母亲床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声音哽咽着,泪水迅速流了出来。
“老太太气急上火,引起血管破裂。”医生小声地解释着。
“情况怎么样?”计适明看着母亲双目紧闭紧张地问。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仍不见好转,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好说。”
医生客观的解释着:“不过,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他说着看了看县长,那意思是县长都交待了,我们还不是全力而为?
“计主任……”坐在医院的接待室里,徐县长劝慰着计适明,“老太太的事就看天意了。”
“县长,怎么会这样?”他抽搭着鼻子悲咽地说,他知道老太太听到他的消息,惊吓过度,导致血压升高,造成脑部出血。
“唉——老太太是受不了打击,才出的意外。”徐县长沉吟了一下,背着手来回踱着步:“你的事我会尽最大努力,不过你也有个思想准备,现在关键问题是,有人抓着不放,我从侧面了解一下,还是开发商内部出了问题,如果牵扯到你我,我希望你能承担起来,这样我们还有周旋的余地。”县长看着他,寄予无限的希望。
“这——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把你当作大哥待。可我——就是放不下我妈。”看着母亲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计适明心如刀割,如果母亲去了,自己还有什么心思。
“这我知道,人的命天注定,相聚也是一种缘分。伯母对于你来说,不仅仅是母亲,更是你生命中的唯一,这――我何尝又体会不到。但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要挺起来。”
“我……”计适明蹲在地上抱了头。
“看你——什么样?”徐县长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可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个时候,你不能倒。”
“大哥——”计适明第一次使用了这种称呼,他殷切地看着徐县长:“我宁愿用我的一切换取母亲的生命。”
“可那是能换的来的吗?”徐县长满含感情地小声地说:“适明,我们都把母亲——”他说着看了看外面,回过头来,“把母亲看作自己的女人,甚至比自己的女人还重要,这一点我理解,可我们能白头偕老吗?”
计适明知道县长说的是实话,年龄相差悬殊,必定母亲会先他而去。
“可我们得好好地活下去。万一老太太不行了,你也要节哀。”
计适明没有再说什么。“听说你老婆回了娘家。”徐县长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可又不得不说。他担心说出来计适明会承受不了,妻子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可见并不值得留恋。
“她……她……走了?”对于妻子的离开,他并没多大的震撼,只是感到有一点意外。怪不得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
“你母亲躺倒的时候,她帮着送到医院,就不见了人。适莲后来才打听到,有人看见她收拾一下回了娘家。”
计适明觉着不是滋味,夫妻虽没有多少情分,但在这个时候离开,多少让人感觉到愤恨。
“走了倒省了心。”
“妈——”计适明这时忽然听到妹妹的声音,心里一颤,就在他起身想走过去时,看到护士匆匆地走过来:“徐县长,计主任,老太太醒过来了。”
两人都惊喜地随着护士走进病房。
“小莲——你哥哥……”母亲爱恋地抚摸着女儿的头,慈爱忧伤的目光在屋内巡视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妈——”计适明知道母亲叹气的原因,忙趋前一步,母亲听到他的声音,眼睛一亮,虚弱的脸上放出光彩:“你……你回来了?”跟着想欠欠身子。却被计适明按了下去:“妈——你躺着别动。”
一颗清泪从母亲的脸颊上流下来:“你回来,我就放心了。”
母子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计适明那一刻觉得从没有过的幸福。
母亲的脸上仍留着很多疑问,计适明为了安慰她,握着母亲的手用了点力气,传递着母子相知相恋的信息:“没事了。”
母亲一手搭在他的手上,仔细端详着儿子的面庞,责怪地说,“你已经是领导干部了,凡事要多想想。”目光里就满注着希望。
“妈——”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不便多说,计适明只是通过手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徐县长……”带班医生恭敬地叫了一声,徐县长转过身,医生悄悄地俯在县长耳朵边:“老太太情况不太好。”
“嗯——”县长惊讶地拖长了声音。
“这个情形一般都是回光返照,请计主任安排一下。”
徐县长一下子呆了,老太太这么好的精神难道会有危险?不过他也确实听过这种事情,看看老太太脸色苍白,浮着一层红色,他知道医生应该是有相当根据的。
老太太一手攥着一个,紧紧地拉着,“小明——你妹妹还没成人,你要多照顾她……”
她似乎语言又止。计适明看了妹妹一眼,点点头。徐县长就明白应该给他们母子留个空间,让他们说说话儿。
“适莲,你过来。”县长亲切地叫了一声,医生赶紧给在场的护士们使了个眼色。
徐县长拉着计适莲的手,轻轻地带上门:“你去给伯母拿件衣服。”他说着叫了一下自己的司机,“你和她一起去计主任家里。”司机应声而去。他安排完这一切,心情感到无比沉重,这对于计适明来说太不公平了。
母亲看着众人离去,欣喜地握着儿子的手,脸上溢着一层笑,计适明俯在母亲床前,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妈——让你受苦了。”
母亲慈爱地看着他,仿佛要把儿子的一切记在心里:“妈心里惦记的就是你。”
她说着泪花充溢着眼睛,“那天听说你出了事,妈就像天塌了一样,小明,你是妈的顶梁柱。”
“妈——你别太担心。”计适明看着母亲眼里流露出少有的爱恋。
“我一时就六神无主,天塌地旋,哎……妈这辈子积善行德,没做过亏心事。”
她说着,脸上就有一层异样的东西,“也许――也许祖宗惩罚我,小明,妈跟你……”
计适明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说下去:“那是我们俩的事,怪也不会怪你。”
“我就是怕对不起祖宗。”她心里一时解不开。
“你让儿子有了奔头,光宗耀祖,祖宗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母亲听了幸福地说:“只要你好,妈就知足了,妈就是进十八层地狱也不后悔。”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妈就是放不下你。”
“妈……我知道。”计适明端详着母亲的脸,摩挲着她熟悉的轮廓。母亲的鱼尾纹又深了一层。
“可妈好不了了。”母亲浅浅地笑着,伴随着一丝遗憾,眼看着天花板,仿佛一切都让她放不下。
“别胡说!”计适明堵住了母亲的嘴,不让她说下去。母亲就把手叠加在儿子的手上,慢慢摩挲着。
“妈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她有点接不上气。“妈就是告诉你,我已经三个多月没来了。”
计适明仿佛不理解母亲说的话,捂住母亲嘴的手变成抚弄她的嘴角,“什么没来?”
“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傻样。”母亲不知为什么忽然说出这么一句亲昵的话,听在儿子耳朵里怦然心动。“妈三个月没来例假了,估计已经有了。”
计适明听着母亲清晰的话语,激动地说:“你是说,怀上了?”想起刚才母亲扭捏作态,心里忽然就甜丝丝的,跟着就回了一句:“人家结婚也没多少经验。”
母亲苍白的脸浮上一层红晕:“我原本想再过一两个月再告诉你,让你感知一下做父亲的幸福,那时你会听着孩子在里面跳着、动着,可现在怕不行了。”
“妈——你别胡说。”计适明沉浸在巨大的快乐中,“你快好起来,我们回家。”他原以为母亲醒过来了,离康复就不远了。
“哎……”母亲听了,一颗清泪从眼角流下来,慢慢地流到枕头上,计适明赶紧用手替她擦掉。
“妈何尝不想。”喘息了一下,又说,“妈想你体验到那种快乐后,就和你一起找个地方做了,也不枉你和妈好……一场,妈就是死也瞑目了。”
“妈……你会好起来的。”计适明握着母亲的手,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
“小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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