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月到五月,轮到下午第一节上课的老师就没有不叫唤的,不是敲桌喊“同学们,天亮起床啦”,就是拿粉笔头扔人。
后来老师们达成了默契,也不提供叫醒服务了,一律拖出来罚站,女生站教室后头,男生站教室前头,万一站着还瞌睡,那就到教室外头去。
百年名校十一中保留着某些老一辈的光荣传统,比如说打手心,如果已经被赶到走廊上,你还东摇西晃在春风中沉醉,那小腿肚上就得挨一记恨铁不成钢的教鞭。
不寒不暖的日子里,林雁行成了罚站专业户。
这也不能全怪他,丽城高中校际篮球比赛快开始了,十一中是夺冠热门。
校篮球队跟疯了似的训练,早上五点半集合晨跑,谁要是敢不来,就会被教练指着鼻子从头骂到脚,再从脚骂到头,骂得你怀疑自己的品种,到底是人还是屎?
如果是人,为啥听上去像屎?如果是屎,那他妈到底是谁操出来的?操出来不是遭罪嘛!
林雁行于是经常在下午第一节课上睡得不动如山,陈荏有心救他,只差拿针扎了,奈何他就是不醒。
碰到副课还好些,老师看屎孩子可怜就不叫他了;遇到主课,罚站是他唯一的结局。
班主任张老太甚至进教室的第一句话就是:“林雁行、张磊磊,你俩给我站前面来。”
张磊磊是郜山退队后高一1班新增补的校篮球队员,个矮灵活是挺好的后卫苗子,就是长相尖嘴猴腮。
他和林雁行并排真是鲜明对比,一个俊美得勾魂,一个就是猢狲。所以每次两人站到黑板前都引起全班哄笑,张老太还不明所以,问:“笑什么?”
底下就笑得更厉害了。
陈荏也闷着头笑,害得林雁行直瞪他,心想兔崽子反了,下去收拾你!
对比产生美,陈荏平时看林雁行就是个帅傻子,这些天林雁行被拎出来展览,旁边又站着个抓耳挠腮的张磊磊,这才发现聚光灯下的明星不是随便长的。
以前在网上看过什么素人帅哥,什么校草,和这孙子比起来还是有差距,这孙子披个垃圾袋都好看。
他上课时不知不觉就咬着笔头看林雁行,思考将来——他又不是单纯的小孩,当然会思考。
他想林雁行将来用得着我的可能性其实挺小。
又想要不我当程序员去吧,给丫写个反黑程序,但凡检测到有人骂他就自动喷回去,要把上下五千年的高端修辞都凝聚在那几行代码上……
他越想越入神,眼睛都定住了,咬笔头改成了托腮。
林雁行隔着柔软的春风回望他,心跳如鼓。
陈荏从托腮改成了轻啃指关节,琢磨怎么给那骂大街的代码起个牛逼名字。
林雁行看不见他细巧的牙,只见他那下巴颏在雪白的手指间若隐若现。
林雁行移开视线,数秒后收回,又挪开,又回来……
陈荏还在看他,眼神仿若窗外柳丝一样濛濛的,飘飘的,而且开始咬指尖。
林雁行几乎从膝窝开始瘫软,呼吸让嘴唇炙热,他终于明白化成一滩春水是什么感受,为了维持站着,他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用口型说:别看我了!
陈荏没反应过来,他的思绪落在几年后呢。
别看我!林雁行再次要求。
可班上偷看他的不止陈荏一个,他两次不出声地嚷嚷,倒让十多人红着脸低下了头。
“……”
张磊磊那猴子挤眉弄眼地笑,林雁行忍无可忍,小幅度地抬起右手指陈荏:别、看……
“林雁行!”张老太喝道。
林雁行立即把手放下!
但晚了,张老太看见了,她喊:“陈荏!”
陈荏吓得一跳,茫然地站起来。他上课从来不举手答题,也相对遵守纪律,自从和他不对付的班主任老刘被调离后,他被老师点到名字的次数微乎其微。
“你同桌罚站,你幸灾乐祸是吧?”张老太问。
陈荏连忙摇头,他哪可能幸灾乐祸,他正为林雁行规划宏伟蓝图呢。
“你上来和他站一块儿。”张老太简洁有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