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爸爸在阳台上晒太阳,满面病容,已经瘦得皮包骨,鼻下挂着氧气管。
慢阻肺患者呼吸困难、胸闷气短,生活是很煎熬的,就好像人不带氧气瓶却硬要爬珠峰,也是很煎熬的。
陈荏说:“伯伯好。”
郁爸爸笑,声音很低哑:“来了啊。”
陈荏说:“哎。”
最后他和郁明回到小房间,将门锁上。
因为是顶层,小房间有个违章搭建的小阁楼,从阁楼爬出去,能够到这栋居民楼的屋顶。两人上了屋顶,坐了会儿,开始往外掏烟。
两人在宿舍也做过这事儿,反锁房门推开窗户偷偷抽烟什么的,很多高中男生都会偶尔来一支,毕竟读书很苦,排遣的方式又不多。
陈荏抽烟的样子相当颓废,肩膀塌着,脸低垂,额发遮在眼睛上,细白的指间夹着烟,只让它默默地阴燃,很长时间才会去吸一口。
郁明问:“你考得不好吗?”
陈荏摇头。
“那你有什么心事?”
陈荏撩起眼皮:“看出来了?”
“嗯。”郁明说,“主要你不瞒我,是不是跟林雁行有关?”
陈荏笑,吸了一口,对着多云的天空缓缓吐出白雾:“这都能看出来,我还真是不瞒你了。”
“你俩怎么了?”
陈荏说:“我可能跟林雁行走得太近了,林家小徐总和管老师都提醒我离他远点儿。”
郁明说:“你俩一直挺近啊。”
“太近了……”陈荏低语,“近到……都变了。”
郁明忽然就明白了“变了”的意思,在某种程度上他和陈荏心意相通,远甚于林雁行。
陈荏说:“管老师说我和他是不对等的,彼此家庭地位太悬殊了,不是同一个圈里的人,往后当不成朋友,也不可能当……他让我别想着攀高枝儿,以免掉下来摔死。”
郁明愣住:“管老师会说这种话?”
陈荏弹烟灰:“管老师是为我好,林雁行现在是见识浅,等到他高中一毕业上了大学,估计眼里也就没我了。”
郁明说:“可……可是……”
“咱俩都知道他是对的。”陈荏将额发撩上去,露出雪白光洁的额头,发丝复又垂下,“林雁行要不是凑巧跟我同桌,你觉得他这高中三年会和搭理咱们吗?”
“不会的。”他自问自答,“他是云端美人,我是地上的猴子。”
郁明静默良久,把烟掐了说:“不对。”
“哪儿不对?”陈荏问。
郁明郑重地说:“林雁行怎样我不管,你不是猴子,你对我而言也是高枝儿!”
陈荏迟疑地望向他。
郁明说:“你知道你多聪明吗?老师在黑板上讲习题,我还糊里糊涂的,你已经全弄明白了;那么大段的古文你说背就背,多刁钻的思考题你都能推出几个步骤来,你做英语理解甚至都不用看文章,光看那几个选项就能对个八九不离十。全年级七八百号人,你能进前五十,你不是高枝儿谁是高枝儿?”
陈荏扑哧一笑:“傻子,我说的是成绩吗?”
“我知道你说的不是,”郁明说,“另外你多好看,咱们班女生都说你跟林雁行比也差不到哪儿去,江淑惠还说你才貌双全又体贴又能干,要不是她有谢鹏了,估计就跟你跑了。”
“啐!”陈荏笑骂,“小丫头片子!”
郁明指了指楼下:“还有,说句大不孝的话,你有我这样的家庭重担吗?我爸已经病了十年了,我和我妈也跟着苦了十年,我就算考上了大学也飞不起来,总得回到丽城这个小家来守着他们。你不一样,你翅膀上没枷锁呀,谁能管你飞多高?英雄不论出身,荏儿,在我这儿你才是云端美人,你就是我的高枝儿!”
陈荏怔怔地看着他,直到烟头烫了手才猛然回神:“操,你不会喜欢我吧?”
“放屁!”郁明说,“我要是喜欢你早下手了,近水楼台还轮得到林雁行?我喜欢女的。”
陈荏掩面而笑,眼睛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