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的确拿他当同袍,当兄弟,所以在遇袭时,我拼死救他。可没想到啊,这条腿废了!一个瘸子,是不能上战场的,不能杀敌,就没资格留在军中。我不甘心啊!十六年啊,我在军中十六年,为了什么?一朝尽丧!”
讲到这里,他语气中尽是戾气。
陈义博冷哼:“只因此,你便行背叛之举?”
哪怕蔡骏驰避重就轻,可从其话中就听得出来,他的不甘,源自于嫉妒。说什么最初做同袍、兄弟,不过是一开始嫉妒藏在心底,后来遭受挫折,怨恨深重才爆发出来。
为何嫉妒?
嫉妒雪定岳出生护国公府?嫉妒对方晋升快?嫉妒对方一路平顺,能做大将军?嫉妒这世间不平等?
世间一切,本就没有什么绝对平等。
有人出生贫寒,有人出生富贵;有人天生愚钝,有人生来聪慧。这些都是天定的,你去怨恨老天爷不公平,不是很可笑吗?
更甚者,只因这份嫉妒、怨恨,扭曲心性,捏造罪证,不仅是覆灭了护国公府,更包括那些追随忠诚雪家的部众。当年血流成河且不提,雪家乃是边关一道防线,如同其家封号“护国”,护卫国家之意。
北蛮一直想入侵,但因雪家军阻拦,始终不能如愿。
谁知,这道坚实的屏障不是从外攻破,却是被自己人毁掉。当年雪家别灭,边关虽立刻换将,可新的将领不熟悉当地防守和敌情,吃了很大的亏,动荡了一两年,边关百姓多有死伤。
原本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
蔡骏驰听着谴责,笑了笑:“我只是个小人物罢了,不过是正好有些价值,那些皇子们才来拉拢。我从中挑了一个,彼此各取所需。雪家案,只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能耐,是京中的朝臣权贵……”他扫了眼三司主官:“指不定,也有几位大人呢。”
“胡言乱语!”大理寺卿冷哼。
“从雪大将军处搜寻来的通敌书信,是你的手笔?”陈义博思路很稳,不管对方如何攀扯,都没偏移。
“书信自然是真的,的确是北蛮王庭写的,只不过是贤郡王委托对方写的,事后给些好处罢了。”他在其中的作用,便是将书信悄悄放入雪定岳书房“暗格”,等待被人搜出来。
闻寂雪已是没兴趣再听。
在得知蔡骏驰就是公孙良时,他已设想过对方背叛的原因。或是一开始就是钉子,或是因伤绝了军途而怨恨,或是贪图富贵被收买……
忽听大理寺卿道:“蔡骏驰,你当年只伤了腿?”
蔡骏驰满色沉郁,不言语。
其他人却是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闻寂雪顿了顿,也随之恍然。
蔡骏驰如今五十来岁,却始终无子女,且早年就过继了弟弟家的儿子为嗣。先前并未在这点多想,既然过继,肯定是自己无法得儿女,原因多样,却没和当年受伤联系在一起。
现今听大理寺卿一提,颇有痕迹可寻。
不能生育,对一个男人的打击可想而知。
蔡骏驰面皮抽动,眼珠赤红。
他这一辈子有三件事最不愿回首:其一,出生,他乃是母亲通奸所生,奸生子,何等卑贱;其二,在军中苦熬十六年,结果瘸了腿,通天路断绝;其三,丧失了生育能力,早年没发现,后来察觉已是晚了。
这三件事,后两件是一起发生的,都是因为雪定岳,他岂能不恨!
看着雪定岳做风光的大将军,受人敬慕,受帝王重用,又见雪家繁盛,子弟出息……他呢?他什么都没有!因为雪定岳,夺走了他可以拥有的一切!从那之后,雪定岳成了他的心魔,哪怕付出所有,也要覆灭雪家!
连最不堪的一切都瞒不住,还有什么可瞒?
雪家之事,审问的很顺利。
当年“公孙良”幕后,便是以惠妃母子为主。此外,又有其他几人参与其中,多方博弈,联手铸造了雪家大案。
显然,目前来讲,可以追究的只是惠妃母子,其他人只能搁置。
雪家案已经距离十几年了,哪怕来前就整理过,问询也很顺利,但全都过一遍,依旧花了两个时辰,狱卒们送了好几次茶水。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剩下核准的部分只能改天再弄,几位大人也撑不住了。
结束问询,狱卒们进来,要将蔡骏驰重新关押好。
陈义博等人领头朝外走,闻寂雪依旧走在最后。
他又看了眼蔡骏驰,一晚过去,蔡骏驰和之前有些不同了。之前即便是将死之人,眼中也藏着一抹神采,可现在,如泥塑木偶般。
刚迈出牢门,蔡骏驰突然盯着他,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