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靠近。
是黑虎,还有来望,它就卧在来望的身旁,身体圈成一个圈。来望就躺在那里,面部朝下趴着,他那套蓝色的中山装,在荒草从中十分抢眼,黑油油的头发也像荒草一样随风吹起,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只是这睡的姿势有些古怪。我的心头像堵了一块铅,十分难受,而我的喉咙也像塞了块棉花,无法发声,我停下了脚步,让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走向来望。
在他的身边我蹲了下来,用手碰了碰他,他的身体很僵硬,我想说话,可是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我抬头望了望天空,一只老鹰在上空盘旋。我低下头,又摸了摸黑虎的脑袋,它沮丧地只是动了动尾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看看他的那只手,那只被骡子拉断的手,但是被压在身底下,我想翻过来,想看看他的脸,他的身体僵硬、绷直,我试了试,又放手了,或许那张脸已摔得不成形了,我想了想,放弃了这个想法。
“来望,”我终于喊出了一句,但是后面的话我又说不出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失语了,这轻松的语言怎么今天就说不出了呢。
山顶风很大,料峭春寒让人只感到一股寒意,我看到黑虎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来望在这里已经睡了一夜了,他就这么脸朝下地睡了一夜了。
“来望,你不冷吗?”忽然,我无意识地喊出了声,“来望,你醒醒,我带你回家,我们还一块上学,那座位还空着,只给你留着,你醒醒啊,就这么睡着,多冷啊!”我一只手摇着他那僵硬的身躯,“来望,你醒醒啊,别这么睡了,咱回家去睡,带上黑虎,我们一起回家,你还有功课没做呢,快点醒醒,我们一起回家。”
山风呼呼地吹着,我继续哭喊着:
“来望,你倒是说话呀,你以前担心你的羊妈妈睡在地下冷,你现在这么睡着不冷吗?”风灌入我的口中,“来望,你不守信用,我们说好了将来要一起去考大学,作我们村的第一批大学生,你这么就说话不算数呢?”
四野除了呼呼的风声,一片静寂。
“来望,别睡了,你救过我一次,你就让我今天还你一次吧,你怎么一次机会都不给我呢,你如果不是那么小气,你现在就起来,我们一起回家……”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恍恍惚惚的,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的思想好像已游离到很远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回到现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就坐在他的身边,满脸泪水,这是自从我听到来望出事后,第一次哭泣,在之前,我是一颗眼泪都没有。
来望依旧面朝下躺着,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把他翻起的衣襟重新压回他的身下,然后站起身,拽了拽黑虎的耳朵,黑虎浑身瑟瑟发抖,但是黑虎纹丝不动,我又使劲拽了拽,它轻轻地叫了一声,还是没有起身,即使我扯疼了它,可它就是不愿离开来望。
我满含泪水,跪倒在来望的身边,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我让自己的头每次都重重地磕在地上。
“来望,我走了,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们还作好伙伴。”说完,我就跑下山去了,我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的脚底生风,只听到耳边呼呼风声,还夹杂着我那时断时续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