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礼想来建州参加晚上的喜宴,还请这位勇士快马加鞭。”
钮翁锦笑了一笑,将插了八支箭的木头和弯弓捆上了马背,一步蹬上了坐骑道,
“定不负淑勒贝勒所望!”
说罢,钮翁锦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努尔哈齐看着钮翁锦远去的背影道,
“相传昔年唐人窦毅选婿,便是在屏风上画两只孔雀,让求婚者以箭射之,能射中孔雀眼睛的男子,便能被窦毅挑为女婿。”
努尔哈齐转头看向龚正陆道,
“唐高祖李渊能‘雀屏中选’,想来其箭术之高超,应远在我与钮翁锦之上。”
龚正陆笑道,
“窦皇后容貌绝世,窦毅又是北周上柱国,自然堪配唐高祖。”
努尔哈齐道,
“据说窦皇后不但容貌倾城,且心智过人,颇知节义,在李渊为扶风太守之时,便劝他要将鹰犬宝马献予隋炀帝,以此打消皇帝的疑心。”
龚正陆一听便道,
“淑勒贝勒是信了钮翁锦方才的话?”
努尔哈齐抚了抚手上的弓道,
“我瞧他似乎不像是为情所困之人。”
龚正陆还要再开口,但听旷野尽头忽然响起了一阵鼓乐吹奏声,伴着马蹄嘚嘚,由远及近地朝这里而来。
努尔哈齐顿时精神一震,道,
“是哈达送亲的队伍来了罢。”
话音未落,一顶红色喜轿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歹商骑着马走在喜轿之前,远远地便朝建州众人挥起手来。
努尔哈齐见歹商神情亲切,很快就将方才的小插曲搁在了一旁,
“到底是辽东边将们出面定下的婚事。”
努尔哈齐得意地笑道,
“我可没见过哈达那拉对建州如此随和。”
龚正陆知道努尔哈齐有他继母给他留下的童年阴影,于是笑道,
“其实王台本就不是跋扈之人。”
努尔哈齐笑道,
“是啊,立场不同,看人的心境也不同了。”
说话间,哈达送亲的队伍就到了近前。
歹商深知此次联姻的重要性,还不等努尔哈齐开口,就主动下得马来,与努尔哈齐互相见礼道,
“我恐有外敌偷袭,因此一路小心谨慎,行进得便慢了些,还请淑勒贝勒见谅。”
努尔哈齐忙笑道,
“听说康古鲁已被朝廷遣放,自然应该多谨慎一些,以免节外生枝。”
哈达内乱,歹商也面上无光,闻言只是讪讪道,
“淑勒贝勒能体谅哈达的用心就好。”
二人又寒暄了一阵,直到太阳快完全沉没到地平线下,方才借着夜晚到来前的最后一丝日光开始行迎亲之礼。
努尔哈齐依礼向喜轿轿下射了三箭,接着歹商便掀起轿帘,扶着妹妹阿敏哲哲下轿。
又将一个盛满了米及钱的锡壶塞到妹妹怀中,让妹妹怀抱宝瓶,与努尔哈齐面北而拜。
万历十六年的辽东女真还没有完全受汉俗影响,阿敏哲哲没有蒙上红盖头,只是在脑后挽了个单髻,上头插满了金饰。
她身穿大红绣花及脚踝旗袍,外披绣花红色坎肩,周身绣墩莲及彩蝶,领缘、襟边、袖口皆镶黑色缎及花边。
阿敏哲哲生着一张鹅蛋脸,皮肤涂了胭脂还是不寻常的白,此刻被她一身大红绣花一衬,在暗下来的天色里看上去也像个洋娃娃。
努尔哈齐不知道甚么是“洋娃娃”,他只觉得这小新娘看着便想要人将她搂在怀里抱一抱。
二人行过了“拜北斗”之礼,努尔哈齐便牵过了自己的马来,如愿以偿地抱起阿敏哲哲,笑嘻嘻地将她安放在自己的坐骑上。
阿敏哲哲还紧紧抱着歹商方才递给自己的锡壶,她坐在马上低下了头,不看歹商,也不去看努尔哈齐。
歹商也没看妹妹,他一见礼成,赶忙又追着努尔哈齐问道,
“我听说淑勒贝勒近来与图们江的瓦尔喀部起了些争执,如今建州与哈达是为一家,倘或叶赫再领兵来袭,不知淑勒贝勒能否分出兵力来助哈达一臂之力呢?”
努尔哈齐笑道,
“那是自然。”
歹商得了允诺,虽然不知能否实现,但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还请淑勒贝勒多多照拂舍妹,往后南关再兴,哈达也欢迎建州来开原共享马市之利。”
龚正陆见歹商对开原马市还抱有希望,只是笑而不语。
努尔哈齐十分真诚地回道,
“一家人自当如此。”
太阳终于彻底地沉了下去,辽东黑沉沉的夜降临了。
努尔哈齐与歹商告了别,重新跨上了坐骑,抱着小新娘往洞城中去。
部众们在这对新人的坐骑两边打起了火把,火光红艳艳的,将阿敏哲哲头上的金饰照得亮堂堂的。
阿敏哲哲靠在努尔哈齐怀中,不知是礼服单薄还是紧张的缘故,一直在轻轻地发着抖。
努尔哈齐到底是当过五次新郎的男人,见状便温声在阿敏哲哲耳边不停地安慰道,
“野外天冷,到城里咱们先吃些汤面填填肚子。”
“我们建州的‘坐帐’之礼是在屋子里头行的,我出来迎亲的时候已经让人在洞房内燃起了火盆,不会冻着你……”
努尔哈齐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阿敏哲哲怀中的锡壶摔在了地上。
壶盖摔松了,壶里装得满满的米钱也随之滚洒了一地。
努尔哈齐一勒缰绳,整个迎亲队伍跟着他停了下来,
“嗯?你怎么了……”
努尔哈齐一面问着,一面将手搭上了阿敏哲哲的肩。
不料阿敏哲哲猛地一缩,整个人忽然像着了寒一样,浑身开始抽搐不止,连牙齿也跟着上下打架,“咯咯”作响。
努尔哈齐见势不对,立刻下了马背。
他刚想伸手抱阿敏哲哲下来,却见她身子一软,歪着脑袋,抽搐着倒在了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