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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专心地开着车,两边的风景飞快地向后倒去,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你能不能把敞篷给拉上?”林微微终于忍无可忍地缩了缩鼻子,带着强烈的鼻音提抗议。
“冷了?”
她赶紧点头,大哥啊,这可是寒风呼呼吹的十二月,不是阳光明媚的夏天,可以让你悠闲地开着敞篷跑车四处兜风。
“你不是说生活就像强.奸吗?连被人强.奸这种事都能忍受,这么点寒风,你反倒受不了了?”
被他这么一堵,林微微顿时语塞,果然是腹黑的太保哥,口才比不过他,忍就一个字。
弗雷德本来只是想调侃她几句,见她被冻得鼻头通红,缩在大衣里抖啊抖的,这模样也实在挺可怜。他吞下嘴里的话,伸手关上了车篷。
“我们这是去哪里?”
“波兰。”他道。
“波兰?”她不禁叫了起来。
见她反应那么大,他转头望去,向她投去两道询问的目光,“有什么问题?”
唔,问题很严重啊,要知道波兰……这可是打响二战第一枪的地方!
“这个,我能不能不去?”她小声抗议。
“如果你想回集中营呆着的话,可以不去。”
“可是,这么多地方,我们为什么非要去那里?”
“因为我将被派往波兰。”他回答的很轻松。
“……”你个二愣子,被派去打仗,瞎高兴个什么劲?==
“你不喜欢波兰?”
波兰么,她没去过,提不上喜不喜欢,只知道东欧有好多漂亮mm,很多找不到老婆的德国人都去那边嗨皮。
不等她回答,弗雷德又道,“我也不喜欢,那里又脏又落后。”
“不喜欢你还去,不如我们去瑞士吧。”嘿嘿。
“瑞士?”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去那里做什么?”
逃难!不过,这话她实在没胆说出口。像他们这样的热血青年,恐怕唯有一条路走到底,为国捐躯死而后已才是最后的归宿。至于潜逃国外神马的,在他们眼里是不齿也是不屑的。
去波兰去波兰,哦也,这小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有质素了,人生之道啊,果然跌宕起伏!
天边突然飞来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太阳,为大地拢上了一片阴影。外面狂风大作,几分钟前还是阳光灿烂,几分钟后,便滂沱大雨。雨点打在车身发出巨大的声响,风卷起沙石飞舞,犹如群魔乱舞。车窗前的雨刷不停地来回摆动,雨水像是一条小溪般随着车沿流落。
即便在车里,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冷意,她不禁抖了抖。弗雷德见她望着天边发愣,便捏了一把她的手,果然冰凉。
林微微本来在开小差,只隐约觉得手上传来阵阵暖意,低头一看,却瞧见自己的手背上覆盖着一只大手。她吃了一惊,急忙想抽回手。
不知道弗雷德受了什么刺激,一向温文有礼的他竟然不肯放手,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这,这是神马情况?
“大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女人的手不可以随便乱牵的?”
他一挑眉,不以为然,“没听说过,我妈从来没有说过。”
林微微一听,差点没奔溃,“你把我当你妈?”
“不,是我妹。”
还好是妹妹,简妮才十几岁,不要穿越当他妈!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她忙又问,“你有几个妹妹?”
“一个。”他顿了下,又道,“死了。”
“抱歉。”
林微微正想表示哀悼,就听见他在那里用无比郁闷的语气道,“被我杀死了。”
“!!??”纳尼?
“害怕?惊讶?”弗雷德看着微微轻轻地笑了起来,半张脸沉寂在阴沉的天色下,他本就是个阴柔的男人,而此情此景更是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一份阴暗。那双灰蓝色的眼底不经意地露出一抹痛苦,很淡、很快,一闪而过。
林微微本来很想八卦,可是抬头一眼瞄见他脸上不太光明的臭神情,立即无语了。真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故事,无论悲喜,都牵动着自己的心弦。算了,做人要厚道,还是不要去揭开人家心中的伤疤。
她想抽手,无奈力气没他大,况且他还驾着车,万一一个激动,手一抖,方向盘一歪,撞到花花树树的就大大不妙了。她还奢望留着小命,有朝一日和鲁少爷大团聚happyending呢。
沉默了一会,因为车子转弯要打方向盘,他不得不松手。林微微暗自松了口气,左手获释后,赶紧插入外衣口袋。
“你是怎么认识弗里茨的?”
听他问,林微微转回视线,道,“我不认识他。”
“我以为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唉,说到这个她就不由自主地要大叹气,果然好奇心害死猫啊!!谁能想到一个帅到掉渣的大帅锅会是一只没心没肺的豺狼虎豹?真是应了那句话,外表越是美丽的生物就越是有剧毒。
“他是个危险人物,要离他远一点。”
这个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一想到那双可怖的绿眼,一颗心就忍不住砰砰直跳,忍不住担心,“话说,我们就这样离开集中营,这个鬼畜男不会再从中作梗吧?”
“鬼畜男?”
“呃,是弗里茨上尉。”
看出了她的担忧,弗雷德弯起眼睛淡淡一笑,“不用担心,上次在街上他当众枪杀了几个孩子,这个行为太过极端,引起了人民群众的公愤。他受到了上头的处分,如果运气不佳,估计还会被降级。这几天,他自顾不暇,哪还有空来管你的事?”
这样就好,她刚想放心,就听他在那边话锋一转,又继续说,“不过……”
见他语气中有些沉重,欲言又止,她忙问,“不过什么?”
“他受罚和你有关,弗里茨这个人心胸狭窄,记仇而且暴躁残忍。如果要是让他知道你还活着,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降职与我何干啊?”听他这么一说,林微微不由叫了起来。
“如果不是你想去救那些孩子,他就不会下令射杀他们,也不会受处分。因果循环,所以,他自然将这笔账算到你头上。”
“可是,那时我只是……”她想反驳,却被他打断。
“意气用事?冲动?还是你又要和我说良心?人性?”他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道,“算了,这就是你的脾气和性格。如果你要是冷静沉着,也就不是简妮了。”
林微微很是郁闷,有木有搞错啊,她明明做了好事,为毛还要被人一路批斗。横也是错,竖也是错,到底怎么才是对?做人真是tmd太难了!
“不过好在我已经安排妥当,如果不出意外的,简妮﹒布朗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上。等到了波兰,我会给你弄个新身份。”
简妮会消失在世上……这话让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代替她入狱的那个犹太女孩,心中电石雷光地闪出三个字——替死鬼。
她在想什么,弗雷德心中明了,“心慈手软的人只适合存在于和平年代,在我们这个世界,一旦牵涉到了生死存亡的战斗,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放掉很多牵挂。很简单的选择,是你生,还是我生。”
很沉重的话题,明知道答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么,‘你生还是我生’,你怎么选?”
他几乎毫无犹豫地回答,“我生。”
“所以,当我的存在妨碍到了你的生存,你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这话说的很犀利、也很直接,虽然答案只是一个‘是’或者‘否’,却不好回答,让弗雷德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陡得变得难看起来,一路沉默着,蓝色的眼和天空一样深邃而暗沉。
她以为他心底的答案是‘是’,可是在深思了半晌后,他只是答了三个字。
“不知道。”
关于生存的问题,确实太深奥,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在死亡面前,会做出什么反应?我们谁都不会知道自己的道德底线在哪里,所以自然无法承诺。也许,只有当我们在真实陷入绝境时,才会恍然自己决定走哪一条路,这最后的选择终究会是善,还是恶。
本以为弗雷德会直接开到波兰,可没想到,半路去了莱比锡。车子停在警察局门口,他让微微在车子里等待,自己进去办事。
林微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警署,百无聊赖地将脑袋贴在玻璃窗上,内外的温度差给玻璃窗上镀上一层水蒸气,她闲着手贱,画着各种笑脸。
笑对人生,笑对人生……唉,谈何容易!
也许是汽车驶出了乌云区,天上的浮云消散,渐渐地绽露出了金色的阳光。不禁感叹世上万事便如这气候一般变幻无常,在几年前,她绝对不会想到,曾经让自己最害怕的这个太保哥会成为她的救命恩人,更想不到从今往后他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世事难预料啊~~~~~
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就在她开始怀疑弗雷德是否找了扇后门独自开溜了,他终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人,看他们衣领上的领徽,官衔应该比他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那个灿烂。在街沿站定,轮流握握手,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而弗雷德则是一贯的内敛稳重,即使在微笑,也看不透他内心在想什么。
即便内心在算计你,他的脸上也是温和有礼,不动声色地将猎物骗入陷阱……这就是林微微眼中的弗莱德。这样一个人,说实话,他肯出手帮她,真是叫人震惊。但无论如何不可置信,他确实施了援手,而且可以说是不计后果地在帮她。为什么呢?他对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友情、亲情,还是爱情?还是仅是纯粹的冲动,想要证明即便在乱世仍旧人性未灭?
告别了同事,他举步向车子走来,看见微微正在望他,弗莱德微笑着向她挥手。林微微赶紧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车门打开又关上,他坐了进来,道,“算你好运。”
“什么?”她斜着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
“我们暂时不用去波兰了。”
“哦,那去哪里?”
“捷克斯洛伐克。”
林微微一听,刚提起来的一点兴趣就被扼杀掉了。我擦,一个被纳粹打响了第一战,一个被纳粹第一个占领,去波兰还是去捷克,有区别吗?
从莱比锡到布拉格,还有200多公里,这个年代的汽车不如现代的快,这个距离至少还要开3、4个小时,如果踩个油门赶一下的话,勉强可以在傍晚之前到达目的地。弗雷德问林微微是要在莱比锡落脚呢,还是赶去布拉格,而她心不在焉地只是答了一声‘随便’,然后目光就被马路上的一个侧影给吸引住了。
那侧脸、那身高、那身形……她的一颗心突然狂跳起来。弗雷德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见,目光只是牢牢地盯着窗外的人影,不肯放。
是鲁道夫吗?是他吗?
“停车,快停车。”她拍着车窗叫道。
“为什么?”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弗雷德转头看她。
“我要下车,我看见了鲁道夫。”
“哪里?”
“那里。”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摇头,“那不是鲁道夫,他不在这里。”
微微咬着嘴唇不肯相信,道,“弗雷德,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过了。”
他还想说什么,可话未出口,就听她已经砰的一下打开了车门。车子还在行驶中,这有多危险?难道她打算跳车?
“你疯了!”弗雷德只好气急败坏地踩下刹车,尖锐的刹车惊动了两旁的行人。
为了自己的幸福将来,疯就疯吧。
不等车子完全停下,林微微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下来,转身向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狂奔而去。
鲁道夫,等等我吧,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好不容易追上那个身影,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而当对方回头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