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没有去看,否则他今天必须做些不同于昨天的事了。他此刻很强大还是很软弱呢,如果他沉默不语,就不会说今天我不喝酒之类的话了。昨天保罗又说:
别担心,你老公喝酒,是因为这酒对他的胃口。
他拖着两条腿走过过道,声音时而太沉,时而太轻,仿佛泥沙和间隙混杂其间似的。我搂住他的脖子,抚摸他的短胡子,每天早上我最喜欢碰碰他的胡子,因为它们在睡梦中长长了。他将我的手拉到他的眼睛下面,我的手滑到他的脸颊直至下巴。我没有将我的手指移走,我只是想到了这一句话:
如果看到过两棵李子树的图片,人就不该相依相偎了。
我喜欢上午晚些时候听到保罗这么说,但这句话我不喜欢。如果我恰好挪动身子离开他,他就会把他的爱情虚掩着,它如此赤裸裸地出现,他根本不用再说什么了。他用不着等待任何东西。我的赞同已经准备好了,我的嘴里再也不会冒出指责的话来。他的脑袋也马上变形了。挺好,我没有看到,我想我的脸将会沉默而明亮。昨天早上,由于酩酊大醉后难受,一只猫鼻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保罗脸上,并以柔软的爪子潜行。你的人,他只是如此说道,他脑子贫乏,唇角露出自豪的神色。尽管中午的温柔可以为夜晚的醉酒铺平道路,但我还是指望这一点,而且我不喜欢自己利用这种温柔。
阿布少校说:人们看得到你在想什么,你想要否认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失去的只是时间。我,不是我们,他反正是在上班呢。他捋起袖子,瞧瞧表几点了。时间,它在表上面,但我的所思所想并不在上面。如果保罗看不到我的所思所想,他才不会去看时间呢。
保罗睡在床里面靠墙那一侧,我睡在外侧,因为我常常睡不着觉。可是,他醒来后老是这么说:
你躺在床的中间,把我挤到墙上去了。
我于是说:
这个不可能,我外侧睡觉的地方像晾衣服的绳子那么细长,睡在中间的是你。
我们可以一个人睡在床上,另一个人睡在沙发上。我们试过这么睡。一天晚上我睡在沙发上,第二天晚上保罗睡在沙发上。两个晚上我只是不停地辗转反侧。我在不断地思考问题,到了早上在半睡半醒之间做了很多噩梦。两个晚上全是噩梦,整个白天我的脑子里还是被噩梦缠绕着。我一躺到沙发上,我的第一任丈夫就把行李箱放在一座大桥上,然后抓住我的脖子哈哈大笑。接着,他朝河水望去,吹一首为爱心碎的小调,河水漆黑一片。还不是漆黑一片时,我看到过河水,看到过他的脸在水里,垂直倒置在砾石遍布的河底。然后,在茂密的树林之间,一匹白马在吃杏子。每吃一口杏,白马都抬起头来,像人一样将石子吐出。当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有人从背后抓住我的肩膀说:
别往后看,我不在。
我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斜视。莉莉的手指抓住我,她的声音是男人的声音,也就是说,这不是她的声音。我举起手来碰她。这时那个声音说:
你既然看不见,也就无法碰到。
手指我看到了,那是她的手指,只是另有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但我看不到那个人。而在第二个梦里,我爷爷在给一棵被大雪覆盖的绣球花树修剪枝叶,对我嚷道:你快过来,我这里有一只绵羊。
雪花落在我的裤子上,爷爷那把刀将那些上面冻成棕色斑点的花朵剪下了。我说:
这又不是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