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军在北荒长城附近游历数月,终于一举歼灭蛮夷的据城,大捷而归,然而,这一名师的作战还远未结束,在建帝的授意下,镇北军与御林军混编,改称“定国军”,以定国安邦为名,将矛头直指武林。
那是武林最为黑暗的岁月,禁武令在神州各地推行,反抗者皆当场斩首,门下弟子亦受株连,传闻安邑的城楼上悬满了罪人的头颅,血腥味萦绕城门,令过路者骇然胆寒。
这些事,卢冬青也曾听旁人说起,只是当时他尚且年幼,尚无法理解其中的因果。
童年时零碎的记忆逐一浮起,在脑海中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景。
他真正走进这片江湖,才真正看见它的面貌。
他不甘道:“当年镇北军的将士,有多少受过狄夫人的恩惠,难道他们都不记得了吗?”
卢正秋叹道:“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可他们奉命杀起人来,却绝不会手软。”
“他们也是人,他们难道没有心吗?”
“古有诗云,‘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在这生死攸关的乱世,又有多少人能守住本心呢?”
卢冬青沉默良久,低声道:“我不喜欢这样的事。”
卢正秋道:“但朝堂里多的是这样的事,你要为敌的,便是一群这样的人。你非得抛弃悲悯,摒除人性,才能与他们分庭抗礼。若是到了那样的关头,你当真能狠下心吗?”
卢冬青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我能。”
他说得很慢,却足够坚决,眼底甚至透出一股狠劲儿,一股不容轻视的傲气,若是有人击在他的身上,他便加倍地还回去。
卢正秋再次怔住了,曾几何时,他也曾看过这样一双眼,曾几何时,他便是败在这样的目光下……
卢冬青见对方突然陷入沉默,许久不言,便也露出慌张的神色,问道:“师父,我说错了么?我虽不会姑息恶人,但也绝不会偏离正道。希望……”他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希望师父能守着我。”
卢正秋凝着他,难掩眼中的讶异。
简简单单一个“守”字,蕴含多少热切的企盼,又落下多么沉重的负担。
年轻的心尚不懂得把握分寸,不过是一厢情愿地,将不加保留的热忱注入其中。
卢正秋本想提醒他,用一些老生常谈来告诫他,往后不要如此轻掷言语,索求承诺。
可他瞧见冬青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否认的话。
他只是轻描淡写道:“居然还要师父守着,果然是小孩子。”
“不是这个意思,”冬青立刻争辩,“我也会守着师父的。”
“我知道啦,有我看着,量你也不敢做坏事。”
卢冬青闻言,抿起嘴唇,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这句调笑的戏言中感到了莫大的宽慰。
他提议道:“眼下我们还是率先追查那瓶药的来历吧?”
卢正秋很快恢复了平日的神色,点头道:“打听消息,自然要找人多的地方。”
卢冬青皱眉:“这萧条的镇子里,哪儿还有人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