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不容易,更没敢存能中的心思。不过好歹圣上恩典,给了个入试的机会。只求入场见识下国试,别的不敢多想。」
老官捻着须子眯眼看看顾小幺,微微笑道:「倒很谦逊,程适,顾况,哪个是你?」
顾小幺躬身道:「学生顾况。」
另一个老官点头,拿笔蘸墨在簿子上写了,抬头道:「有字无?」顾小幺毕恭毕敬地道:「表字景言。」老官一一记下,从桌下取出一叠入试帖,现填上贡学生顾况,递与顾小幺,交代道:「文华门五月初八卯时入场,辰时封院开试,莫误了时辰。」
程小六比顾小幺先来一步却被晾在一边,心中十分的不耐烦。两个老官又将贡帛还与顾小幺才来记他姓名表字,顾小幺早拿着东西出门去了。程小六干巴巴地道:「姓程名适,表字则安。」老官写好入试帖,他一把接过,拿起桌上的贡锦一起往怀里一揣,胡乱作个揖大步出门。
两个老官在背后摇头:「此生名字如此淡薄,怎的举止这般暴躁。」
程小六揣着应试帖出门楼绕去大街,另一个领帖处人山人海围得比方才更密。程小六瞅到刚才那个唾轿子的书生还在外围打转,忍不住过去拍他肩膀:「兄台,那里也能领帖。」
书生直着眼瞧他,摇头道:「那里的帖吾可不领。」程小六道:「这里领的帖香些?」那书生却不吭声也不再瞧他,怪不得人说书呆子书呆子,书念得多当真发傻,程小六摇头,偷笑了一声走了。
刘铁嘴与宋诸葛今天没有出门做生意,专门在家等他两人的消息。顾小幺先到家,被刘铁嘴和宋诸葛前后围住,刘铁嘴拿过他的入试帖,两手颤抖打开,宋诸葛喃喃道:「二十几年了,入试帖的模样都变了。想当年是品红,如今改成石青色。」
刘铁嘴两眼发直,金星乱冒,虽然握着入试帖,眼前只能瞧见入试与贡学生顾况几个字,其余的一个字也看不清,一个字也瞧不进去。正好这时候程小六回来,宋诸葛拿起他的入试帖,比刘铁嘴更甚,满篇只能瞧见「入试」与「程适」四个字,连贡学生都看着模糊。
颤颤巍巍看了一会儿,刘铁嘴道:「收起来放严吧,莫翻烂弄坏了。」嘱咐程小六和顾小幺收好,又道:「应试的日子都记住了吧,我听说是五月初八文宣门。」程小六随口应道:「先生记的没错,五月初八文华门,卯时入场辰时开试。」
宋诸葛点头道:「很是,时辰这东西当紧,一定要记牢。」
领帖以后,程小六与顾小幺的日子越发难熬。白天宋诸葛和刘铁嘴出门做生意,将院门反锁,留他俩在房内安心背书。晚上回来,刘铁嘴与宋诸葛按日轮流讲一些应制文章体式规矩,再留个题目让他两人各做一篇文章,自己去睡觉。顾小幺与程小六安分过了五、六天,熬着红眼睛到三更都不得睡觉,邪火渐渐地熬上来。
到了六、七日上,顾小幺终于熬不住了。上午刘铁嘴前脚锁门,后脚他就钻进被窝,尽情地睡了一觉。睡到快中午肚子饿了赶紧爬起来,宋诸葛中午会回来一趟,给他两人捎点吃食。
顾小幺到井边打凉水洗把脸,正把水桶从井里提上来,院墙边忽然扑通一声,从墙头跳下一个人,是程小六。
程小六鬼头鬼脑的在四处张望,确定宋诸葛没回来,对顾小幺龇牙一笑,晃晃指头。这是江湖规矩的暗号,从今后你不说我,我不说你。
从那天后,顾小幺与程小六晚上做文章精神了许多,时常熬到四更开外。刘铁嘴与宋诸葛十分欢喜。
四月初三快晌午,程小六守着一篮子鸡蛋,蹲在市集的路沿上。
他这次出门是公干,宋诸葛特许的,所以蹲的光明正大。
宋诸葛在院里养了五只母鸡,每天各下一个蛋。宋诸葛每天早上要拿开水冲两个蛋喝当补养,但是前些日子连阴下雨,宋诸葛受了点潮气,脾胃虚弱,冲鸡蛋喝一次泄三天,泄了五、六天,宋诸葛的眼睛都泄绿了,再不敢吃鸡蛋。眼见鸡蛋攒够三、四十个,宋诸葛于是在这天早上对程小六道:「你挨中午的时候把这篮子鸡蛋拿到街上卖了吧,别白放着放坏了。读了这些天的书,也歇歇脑子。」
程小六拎着鸡蛋筐到附近的小市集找个空地蹲下,今天天气不好,雨要下不下的样子,市集上出摊的不多,买东西的也不多。程小六蹲到脚麻,索性把罩衫铺在地上坐下,叼着一根稻草看街上来往行人。
快中午人越发少,都赶到馆子里吃饭。程小六眼前半天只稀稀路过七、八个人,听见吆喝买鸡蛋声连脚都不停。程小六也懒得吆喝,卖不完不回去,没人买还能在外头多耗一时。
正无聊地四处望时,远远瞧见街那头过来一个人,左右看,慢吞吞地走,像这辈子没上过街。程小六心想,又是一个外省来京城考恩科的才子老爷出来透气。叼着稻草等那人走近,有聊胜无地喊了一声:「公子爷,买鸡蛋么?」
那人听见这一声吆喝,蹙眉向这里看了看,程小六又吆喝一声:「鸡蛋,新鲜的鸡蛋,公子爷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