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大人轮流致辞,无非是说说齐心协力赈济灾民之类。叶思睿轻描淡写地问起赈灾钱粮,施子玉打着马虎眼,叶思睿也就笑着说:“酒桌之上,不谈公事。喝酒!”关于河堤被毁的事,他则是一句都没提。酒过三巡,施子玉向叶思睿敬酒。叶思睿看他殷勤地举杯靠近,接过酒杯,似笑非笑地说:“施大人不是身染微恙么,不要勉强啊。”
施子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手上的动作登时一停,酒漫出来,溅得袍子上斑斑点点。
“施大人果然不胜酒力,不如先行休息。”叶思睿用商量的口吻说,又转向孔泰平,“孔大人可有兴致与本官共饮?”孔泰平一本正经地举起酒杯,“下官当勉力而为。”
施子玉急得团团转,可是由不得不下去,叶思睿含笑瞥了一眼,不经意地吩咐道:“施大人身份贵重,夏先生,你送他回屋休息吧。”
夏天舒没怎么喝酒。主要是他身份不够,没人敬酒。反倒是被叶思睿灌了几杯。他一听这话立刻站起来,手架住施子玉的胳膊,也不管施子玉还嚷嚷着要跟佥事大人告别,就押犯人似的把他往屋里送。
施子玉一走,宴席上的氛围瞬间轻松了很多。叶思睿也表现得更加温和可亲,挨个问过了几位官员的表字,就抛去上下级的繁琐礼节,互相以字相称。他能感觉到这些人隐隐以孔泰平为首。“宁和,这可不行,你这杯可是我刚刚斟的,快喝完,我们再饮一杯。”宁和是孔泰平的字。孔泰平无法推拒,脸上已经通红一片,只好又举杯一饮而尽。
又喝了几轮酒,连叶思睿都觉得有些头晕了。“今日先如此吧,各位先回去休息吧。”
官吏们纷纷起身告辞,叶思睿拦住似乎全身都变得通红的孔泰平。“宁和啊,别急着走,陪我说会话。”孔泰平依言坐下,“大人可是有什么想单独与我谈的?”
叶思睿并不惊奇他看出自己的意图。“宁和,我想问问你水患的事。”他的表情严肃。
“叶大人想问什么?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思睿一改刚刚的和气,咄咄逼人地问:“水堤仅两个月就被冲垮是怎么回事?赈灾的钱粮不足又是怎么一回事?流民为何要来焚烧县衙?你身为并县县丞,对这些问题却避而不谈,还敢说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孔泰平沉默良久,突然掀袍跪下。“下官有罪。”
“什么罪?”叶思睿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这个不久前还颇有几分傲气的小县丞。
“知情不报之罪。”
看来是要上正题了。叶思睿拿起一个酒杯捏在手里把玩。“既然如此,那你现在说吧。”
孔泰平看着他的眼神踌躇不定地开口:“下官未能及时规劝上官……”
叶思睿将那酒杯翻了个底,紧盯着酒杯下面的官窑字样,“你是说,这些事都是施子玉做的?”
“这……”
叶思睿将那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是不是?”
“是。”孔泰平低头束手不语。
叶思睿手指轻轻一推,那杯子瞬间滑落地面摔得粉碎,那清脆的一声响吓得孔泰平浑身一震,浑然没有见面以来的镇静。“细细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大人……施子玉从前是朝廷的高官,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被流放到这里,这下官具体也不知情,所以终日郁郁寡欢,行事难免放荡,所以衙门同僚对他也多少有些失望……”
“挑重点说。”叶思睿手指叩了叩桌面。
他敲得并不算重,可孔泰平还是被吓的一哆嗦,“是,是。施大人爱古玩,好景致,可这些都要花银子的,施大人过去潇洒惯了,区区一个县令的俸禄并不够他花……可银子又不会凭空变出来……”
“好了。”叶思睿撕掉伪装后更加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河堤是怎么一回事?”
“河堤是两年前施大人向州府上书请批的,并县近几年江水泛滥,确实需要河堤,施大人游说了好久,今年才批下银子来……”
“他贪了多少?”
“七……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