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并没有疯。他原本想把这人带回县衙保护起来,至少让他洗个澡吃顿饱饭。但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跟他说了什么。那么不管是施子玉还是孔泰平都可以以“这个人或许染了病不能轻易进城”的理由来拒绝他。
施子玉作为县令应下。
叶思睿又最后看了一眼那泥泞中的父子俩,和他们俩一起转身离开。其他地方的灾民和那对父子没什么区别。还有一些孩子,也毫无生机,小一些的倚在母亲怀里,年龄大的就和其他人一样或坐或躺。没有玩闹的,交谈的也很少,最多是自顾自喃喃低语。叶思睿看走不了多久就已经人员稀少了,就问孔泰平:“这里原本有多少人,死了多少人?”
一直干脆利落的孔泰平却支吾起来,叶思睿心里就有了分辨,冷笑起来。孔泰平大约是想起那个砸碎的酒杯,还有在叶思睿面前说的那些话,果断回道:“受灾的广一些,迁到这里的灾民约莫两三千人,已经死了有一半了。”
“怎么死得这么多?”叶思睿心中震惊,并县人口并不多,受灾两三千人,几乎是十中有一了。
孔泰平低眉回答:“时疫大肆传播,难以预料……”
“都是病死的?”叶思睿却不信,尤其是听了那个灾民的话之后。好一个大家交口称赞的赈灾,只不过是没有把疫病带进城中,没有让人死在自己眼前罢了。只是他们以为派人封锁南城门,把灾民都关在城门外,就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死人都在哪里?带我去看。”
孔泰平在前头带路,施子玉殿后。他们这么在人堆里走来走去,竟连个抬头看他们的灾民都没有。他们一直走到远离流民棚的地方,地面上高高低低许多土包,孔泰平说:“病死的尸体不能长留,火烧成灰用坛子葬在这里,立个木牌,若还有亲故在,可以改迁他处,造坟立碑。”
叶思睿心里暗暗数着,却觉得这土包的数目远远不够。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说:“来日时疫治愈,还要来这里凭吊,今日先回去吧。”他终于愿意离开这里,施子玉和孔泰平都松了口气,护卫立刻围拢他们返回城门,士兵严加看守。叶思睿上轿之后掀起帷布看那城门,门外不知锁了多少冤魂。
回时动作又比来时快了一些。叶思睿心里憋着一口气,轿子停在院子里,他没要施子玉搀扶就自己下来了。孔泰平低声说:“大人,下官请了大夫来衙中。大人曾与灾民说过话,还是请大夫把脉为妙。”
叶思睿也不想冒险,跟他们去正堂。大夫为叶思睿把了脉,又问症,叶思睿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是被大夫逼着灌了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汁。施子玉和孔泰平同理。
服药后叶思睿借口回房休息,回屋找夏天舒。夏天舒端坐看天,手上不紧不慢擦着剑。茶茗一见他就龇牙咧嘴抱着胳膊。叶思睿顾不上责问他的无礼,问夏天舒:“怎么样?”夏天舒指指案几。桌案上丢着两卷纸。叶思睿欣喜若狂抓起来看,却见墨迹新鲜,字迹凌~乱,“这是谁抄的?”
茶茗终于盼到说话的机会,连忙回道:“老爷,小的抄了大半天了!”
夏天舒不通笔墨,所以偷来账簿叫茶茗抄好,又放了回去。叶思睿满意地点点头,自动忽略哀怨的茶茗,把袖中笼的纸掏出来给夏天舒,“你看看这是不是治时疫的方剂。”
夏天舒接过纸。叶思睿则抓起那隐秘的账簿,仔细翻看起来。
“这是参麦茯神汤,主治湿热证,曾开泄下夺,恶候皆平,独神思不清,倦语不思食,溺数,唇齿干,胃气不输,肺气不布,元神大亏。”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看叶思睿的表情只好又说:“治疗时疫是对症的。你哪里来的药方?”他边说边放下~药方,把他视若珍宝的剑收入鞘中。
“我今日不是去看灾民么?这是义诊的大夫给他们煎的药。”叶思睿放下心,随口一答。谁料夏天舒一听就停了动作,“义诊的方剂?怪哉,怪哉。”
“有什么不对的?”叶思睿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抛开账簿看着夏天舒。夏天舒说:“当然不对,这方子里有人参,有石斛。”
他像是解释完了,停了下来,叶思睿却没听明白,“这又如何?”
“人参要六钱,石斛也要一钱半,而这还是每日发放的汤剂,我问你,这得消耗多少药材?”叶思睿一听就暗自皱眉。夏天舒说:“你未必知道,寻常人家看病至多用参须参片,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了。石斛就更不用说了。这药每煎一次都要去滓,灾民还要每日服用,只怕是官衙也拿不出那么多药材来。况且人参本是大补,一方药用六钱,每日服用难免过剩。依你之言,用避疫汤即可,苍术、川穹、甘葛、甘草,都是常见的药材,解表辟秽效果也很好。”
这么一说,叶思睿就冷笑起来,“好一场大戏,他们倒不亏待我,如此盛情。”心中虽气,他却提醒自己,这出戏未必是谁唱的呢,于是继续研读账目,一会,又对茶茗说:“你去告诉施子玉,就说我吩咐的,给灾民每日煎服避疫汤,原先的方剂先停了吧。”他又扭头问夏天舒:“你方才说的避疫汤的药方,能否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