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齿还算清楚,叶思睿怜悯地看着他。“给他俩都搬个凳子,坐下回话吧。”顺天府的人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让犯人坐着受审的老爷,一时面面相觑。还是崔彤吩咐他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搬凳子来!”
那个家人又颤颤巍巍跪下叩谢。
等他坐定,叶思睿才问他:“万成朓是个什么样的人?与他爹娘关系如何?”
“少爷自小与人为善。他是老爷的长子,老爷夫人都爱若至宝,少爷对双亲也十分孝顺,没有人见到不称赞的。”
这家人将万成朓好好夸赞了一番。叶思睿又问:“他与李兴欢从前是否相识?”
“少爷与他原本素昧平生,只是可怜他食不果腹,借与他一同赶考的机会接济他罢了。”家人不敢抬头,恭敬地低头回话:“一路食宿都是少爷安排的,李兴欢和成煜少爷吃穿用度一应相同。”
这与万成煜的说法也相符,叶思睿不过确认一下,因此只是点点头就带过去了,下面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问题:“你们少爷平日给家中写信吗?多久一封?”
第99章科场舞弊(十七)
因叶思睿前面种种问题做铺垫,这个问题倒也不那么突兀,那个家人依旧恭恭敬敬地回答:“少爷孝顺双亲,爱护弟妹,每月至少有一封家信,只是乡试前说好揭榜后报信,那一月没有家信。”
“那么最后一封信就是乡试之后报喜的?”
家人摇摇头。“并不是,小的记得清楚,少爷最后一封信是考前写的,小的那时还劝他别耽误时间,他叫小的揭榜后再寄出去,报喜讯应该是官衙派人去的。后来少爷每日不露面,小的也没顾上那封信。”
那就是马庐拿到的那封信。
这番话别有深意,崔彤终于看出不对来,插了一句,“那封信如今何在?”
“自然是被衙门的老爷带走了。”家人说。他只是低头陈述一个事实,话中既无怨怼,也无不甘。
崔彤向堂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衙役走出屋,叶思睿猜他是去找那封信了。
家人从凳子上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跪下,“小的是有罪之身,没能护好少爷,没脸见老爷夫
人了,愿意一死赎罪。只求二位大人,案子若是了了,将少爷的笔墨遗物归还老爷,他们留着也是个念头。”
叶思睿看向崔彤,崔彤微微皱起眉。这个要求按说并不过分,但是谁都不知道万成朓那封家信里有什么天机,就不敢随口答应了。
叶思睿见他为难,便说:“你说以死赎罪,倒是逞一时口头之勇,你儿子又怎么办?”
他的儿子,万成朓的书童,自从被带上堂,就如同死了一般,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他爹说起万成朓的种种,包括以死赎罪那些话,他都毫无反应。知道叶思睿如此一问,他才如梦方醒,嘶哑着嗓子喊出声:“……爹!爹——!”
“肃静!”崔彤喝止了他的呼唤,看押他的衙役把他的嘴给堵上了。但是他爹俨然已被这两声爹叫醒,低垂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游移,各种情绪一一闪现,不舍,为难。
不管怎样,只要他别再提归还遗物一事就好说。崔彤凑近一些低声问道:“佥事大人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没有了。”叶思睿心不在焉地说。他还在专注地看那对身着囚衣的父子。“带下去吧!”崔彤下令。
叶思睿一直到走出顺天府还是浑浑噩噩的,若有所思。崔彤送他出门,有个衙役小跑过来侧耳跟他说了几句,叶思睿认出是刚刚在堂上溜出去的那个。说话时崔彤频频瞥向叶思睿,一番话说完,叫他下去了。
“今天麻烦崔检校了。”叶思睿从门子那里接过马,准备离开,便随口说些客套话。
“不敢当,只是有件事还请大人示下。”崔彤随意地拱拱手,便毫不客气地说:“佥事大人前几日托下人来顺天府借万成朓的遗物,一晃几日过去了,不知可否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