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家祖也曾是科举入翰林的白身学子,不及三代而衰,何堪高门盛名。”这样的弦外之音,甄贤自然听得出,不免心下凄凉,“成于权贵,亦可败于权贵,既有光风霁月之心,又何苦——”
他自感慨万千,不了陆澜却又大笑起来。
“天生草芥,若不攀附权贵,如何成得了这‘天下第一园’与‘江南巨富’之名?难道公子真得不懂,钱与权是分不了家的。都是宫中乐见陆某人富,才有陆某今日啊。”
一言醍醐,如梦惊觉。
或许,是他自幼生在内城,有身为阁臣部员的祖父和父亲荫庇,本就是天生的权贵,所以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可祖父和父亲早都已不在了啊……如今他不过是犯官之后,是抗命外逃的罪臣,往日繁华不也顿作烟云散了吗?
而他又做了什么,能做什么呢?
在岭南,他一个被流放的小子,若非仰仗恩师破格举荐,他如何能入得殿试重返京城?
在京城,若非有殿下回护,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在应州,他不也是做了白总兵的门客才换得暂时安宁么?
便是在草原上时,假如没有巴图猛克天天围着他转,他又会是怎么个下场?
他究竟有何面目指责陆澜“攀附权贵”?
遽然之间,甄贤竟有种窒息般的眩晕感。
所谓依附,身如浮萍,总会有被弃如敝履的一天。
“那倘如……来日‘宫中’乐见你死呢?”
甄贤觉得自己的嗓音在无法自控的打颤。
陆澜却不见半点凝重,反而轻描淡写一谑:“若是连甄公子也救不了陆某,那陆某恐怕也就只有慷慨赴死了。”
他俨然已在拿生死之事说笑了。
甄贤无可应对,只能怔怔看了他许久,便埋头往前走。
余下时间里,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彼此都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陆澜直把甄贤引至园中一处幽僻竹苑,在竹影斑驳后的雅舍门前站下来,也不推门,反而忽然看住甄贤。
“公子既呼我一声‘光风兄’,愚兄却还未请教公子美字。”
甄贤略略迟疑,“家祖曾为兄长与我立字,兄长为明辅,我为修文,寄望我兄弟二人辅佐明主,修文德以安四方,只可惜……”
只可惜他未及冠礼,祖父和父亲便已不在了,而他也辗转边塞,数年之中,竟连真名也不能够与他人言,又何提表字。
祖父与父亲对他的期望,他时刻不敢忘怀。他只是,常常无法确认,自己是否担得起如此期望。
念及故去的亲人,心中难免感伤。甄贤不由自主别开脸,听见陆澜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