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斐喟然叹息,闷闷埋首倒在甄贤膝上,只当自己是只装睡的大猫,任甄贤再如何哄劝也不肯抬头了。
甄大人平安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靖王府。
嘉钰合衣抱膝缩在床上,终于长出一口气。
手脚全都僵冷了,一时竟无法自如伸展。
他这才想起唤人送来暖炉。
二哥竟然下意识护住了他。
这是他从前绝不敢想的。
他本以为,若一定要二者择其一,二哥必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甄贤。
可是在那一刻,二哥却不顾一切地舍身护住了他。
当事时,他怕得都快疯了。唯恐二哥有什么闪失。
事后想来,恍然如梦,竟有一丝不可抗拒的甜蜜,更多仍是无边无际的苦涩。
二哥自己或许还未察觉,又或许是根本不想察觉,这一个出于本能的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他立刻就明白了。
二哥心里是有他的。这一点感知一瞬叫他欣喜成狂。
然而二哥心里的他,到底是远不如甄贤。
二哥护着他,是因为他是弟弟,是潜意识里植根深重的责任,或许还有些许愧疚。
而甄贤不一样,甄贤就是二哥的一切,是魂魄中延绵交缠的另一半。
在二哥心深里,早已把甄贤当作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另一个可以与他一较轻重的存在。
所以二哥才会如此抉择。
情义两难全,舍生而取义也。
于二哥而言,他是义,而甄贤才是情和命。
二哥是真在拿命护着他啊。
他与甄贤,当真是……实在没什么可比得了。
可他多想做甄贤。
他宁愿二哥舍下的是他,宁愿能为二哥舍命的是他……
嘉钰窸窸窣窣的抱着手炉,好容易才让自己暖和起来些许。
御医们围着甄贤救治的时候,他像只惊鸟缩在自己巢中,生怕一个天雷劈下来,就什么都完了。
如果甄贤就这么死了,二哥也许不会怪他,但一定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了。
嘉钰觉得他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这样盼着甄贤好过,简直可笑至极。
直到甄贤终于好转过来,他才如释重负地瘫软下来,觉得已然从发梢疲惫到指尖。
萧蘅芜不能就这么放置不理。
二哥此刻一定不想看见这个女人。
所以他得替二哥去审。
他匆匆站起身,临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头天夜里那身沾染了尘土与血污的朝服。
他于是这才命人抬了热水来,胡乱擦了脸和身子,换了身衣裳,就去见萧蘅芜。
萧蘅芜仍被捆着,关在王府的一间空屋中。
她丝毫也不像个阶下囚的模样,眼中依然满是嘲弄与凶悍。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她笑着质问嘉钰。
“你当真那么想死,自己撞墙不就好了。”
嘉钰冷冷盯着她,看见她眼中的强悍一点一点分崩离析。
“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用去对付你真正的仇家?就算我和二哥真有什么对不住你的,甄贤可从来没有亏欠过你。你这样做,和杀死你姐姐一家的那些人,又有多大的分别?”
萧蘅芜起初还硬着脖子,渐渐地终于垂下头来。
“你们杀了我吧……”她倔强地咬住嘴唇,扭脸不肯再给嘉钰看见她眼中坠落的星辰。
她这一回是真心求死的。
嘉钰闻之怔怔良久,回神时竟自哂而笑。
“我们不会杀你。也不会让别人杀你。不是因为你该活着。而是因为你还不能死。你就勉为其难地活罪难逃吧。”
但嘉钰心里清楚明白,二哥不杀萧蘅芜,一定会有别人来杀。
为今之计,只有让她变成一个轻易杀不得的女人,方能保她的性命。
他呆呆想了一宿,次日大早,终于进宫去见父皇。
他对父皇说,他在苏州时看上了一个绣娘,想要纳为姬妾,求父皇恩准。
他虽然一向有张狂顽劣的坏名声,却从来没有向父皇讨要过美姬侍女。他隐隐觉得,他的心思,父皇其实很清楚。父皇只是看在他是个随时都可能死的人的份上,纵着他胡闹,不去管他。
但他如今要一个女人,对父皇来说,是好事,父皇一定会准。必经连小七也都娶了新王妃,他这几个兄弟里只有他一个彻底孤零零的,连个侍妾都没有,招惹众多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