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傻,他当时没有细问,但回到西炎之后着人去查过。他当然知道允的身份和来历,也就清楚了为何天都会如此锲而不舍的不肯放过一个影卫。他本不是影卫,而是皇子。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弘瀚都不后悔当初闯上圻山将他连逼带骗的带走。
何其有幸,能够遇到允。
这件事,终归是要在天都有个了结的。
好马需要每天溜,否则圈久了就疲了。弘瀚走到旁的屋子里去取王子的马具,柜子里除了马具还有许多旁的东西,比如弓箭和铜锏,是当年他们从马家堡拿的。还有几桶箭矢,水囊、干粮袋。这些都是旅途中会用到的东西。
在这一堆东西里面,弘瀚看到了那个眼熟的小皮袋。他记得允自从下山之后就带着这个了,在当初换马的时候还破天荒的请自己不要看。
他忽然想起允曾说过:等我不在的时候,再打开看罢。
他以为是准许自己偷看,还觉得允实在是很可爱。现在想来,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滋味。莫非允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小皮袋里面是许多零碎的小东西,有河边的小卵石,箭矢的铁头,还有一把木签。弘瀚依稀猜出小卵石是圻山下山溪旁的,草原式样的箭头是从马腹中剖出来的。那把木签,长短宽窄相近,类似书简的木片,侧面果然刻了字。
夜色已经暗了,弘瀚看不清上面的字,但他能摸到。匕首的刻痕清晰锐利,笔画转折之间却有淡泊温柔之意。
“北地辽远,天地广阔,星河灿烂,偶有孤树立于荒野……”
“千帐灯火,群敌环伺,坐而安然烤肉,指点笑谈可也……”
“鹰飞长空,箭不能及。明知不能及,尽力已矣。世间之事,多如射鹰。明知力不能及,无悔已矣。”
允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的眼睛一直被蒙着,感觉有时候是在马车上,有时候被装在不知道什么容器中,几乎窒息。他已经知道劫走自己的是几个暗卫,因为对方的行动有一种未雨绸缪的周全,充分考虑了之前的教训,异常小心。
精钢锁链,令人浑身无力的药物,永远蒙眼的黑布,口中无法出声的捆堵,让他没有丝毫的可趁之机。
其实完全不必这么麻烦的,允心想。现在只怕他们随便任何一个自己都对付不了。反噬的内伤未愈,自己又大耗功力的给阿锦疗伤,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大量的药物使他无力的同时,连仅剩的炽焰内息都无法好好调集,连体内陈年的寒毒侵袭都无法抵御了。
这真是一路令人万分痛苦的行程,允以为自己早都忘了小时候去圻山那一路的辛苦,现在想来,恍若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他也是在狭小的马车中,身中寒毒,苦不堪言。若非离开之前被黑衣影卫灌入内息护住了心脉,只怕早就死了。他凭着求生的本能和猜测调用那一点点炽焰内息,坚持到了圻山,活了下来。之后几年,通过白和阿锦,以及阅读影门的书简,允才渐渐知道,是因为自己血脉特殊,才格外和炽焰相合,才能活下来并且练功进展极速。
炽焰功,原本就是玘氏一族的功法。
他并不害怕前往天都,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不曾同弘瀚好好的告别。甚至连最后一次见面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不过,就这样吧,他无奈的想,事情总不能够十全十美。
天都终究是到了,被蒙了许多天的眼睛终于被松开,允有些不习惯突然而来的光明。他被关在一处十分偏僻的宫殿里,锁链的一端被牢牢圈在柱子上,除非把房子拆了,否则他休想逃走。散功的药物大概是停了,他的内力虽然仍旧稀薄,却终于稳定下来。除了有四个暗卫严密的看守着,还有一个老内侍给他送吃食。这却是个认识的,正是当年曾去圻山宣旨的那一个。
“哼,当初好好请你你不来,竟然违抗御令,瞎折腾一趟,还不是得回来?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竟是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允只当没有听到,沉默的等待着。
几日之后,某天夜里,他被带去沐浴。
他赤着脚走过长长的冰凉的石道,猜测着自己应该是在天宫里很接近中央的区域了。直到他看到地上用巨石造成的池子,允就笑了。他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池子里是乳白色的水,并不温暖,而是散发着寒雾,并着一些草药的气味。也不知道多少冰息丸才能融出这一池寒泉般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