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时已经甚少上朝,顺溜地便出得宫来,锦袍袭身,环佩系腰,手摇折扇,活脱脱扮成流连花丛的富家公子,凝眸赏了一会儿杨柳堤岸招摇的潋滟湖光,孤身一人便进了福满堂。
只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被蜂拥而至的喜好男色之徒纠缠了半晌,差点便误了午时三刻之约。
待到终于行至左起第七间房,进门便见得追踪人毕恭毕敬地坐在桌侧,面色恭谨谦逊,却是半晌未发一言,更无招呼之意。
自己旋即惊觉有变,上前搀了一把,那人竟直直地跌下凳来,再视其面庞,表情呆滞,双眼瞳孔涣散,黯然无光,周身虽然还遗留着体温,脉搏心跳却已然消逝。
惊诧愤懑中自己搜遍了他的内外衣袍,意料之中地没有发现任何遗言和讯息,意料之外地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和淤血。
完全可以排除暴毙的可能性,于是自己皱着眉头又细细检查了一番,除去所有衣物,巡视全身各处,甚至在追踪人发间来回摸索,这才有了发现:
脑后厥阴穴,埋根而入,净深两寸,立毙,绝无生路。
尽欢帝有些头痛地松开掌心,沾染了新鲜血液的象牙稳稳地立在手上,带着一丝无辜,和一丝嗜血的心满意足。
显而易见的暗杀,自己却找不出缘由。
因为追踪人,根据自己的命令,是身份虚无多变,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倘若不是为了要一个安全的交谈环境,他必然不会选择福满堂地下一楼这样的特殊位置。
而这暗杀,却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显然是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又做了周全安排了。而且看这干脆利落的手法,杀手还不一般。
究竟有谁,会对一个一直行事低调不惹眼的人产生兴趣,不惜重金痛下杀手呢?
想到这里,尽欢帝一如往常地没有了头绪。
第二十六章戏彩娱亲(续)
次日,上书房。
宁静的早晨,干净的松针味,愈发垂死挣扎的深秋气息。
门外毕恭毕敬候着的宫人站姿绰约,神色严谨,低垂的眼帘下,却是竭力掩饰的好奇。
门内,逝水跪坐于席,上身挺直,双手垂膝,目不斜视,溜出口的话语却是抖抖地失了镇定:“父皇,这是何意?”
青绿色的篾编蝈蝈探头探脑,圆溜溜的弹球五光十色,蛰伏的拨浪鼓蠢蠢欲动,七节竹龙张牙舞爪……
像是杂货摊一般铺陈了一地的小东西,挑弄地逝水轻轻颤了颤喉结。
尽欢帝眨了眨眼,假作惊喜地道:“昨日早上才命了禄全搜罗民间玩物,今儿个就有这许多了啊,看来百姓生活丰盛地很呐。”
逝水抬眼看了看已经被束之高阁的《二十四孝》,无可奈何地想起了四个字:
戏,彩,娱,亲。
尽欢帝像是看透了逝水的心事一般点了点头,道:“父皇等不及要看逝水玩了呢,先哪个呢?”
尽欢帝伸手抓起一个憨厚的娃娃,侧脸嘟哝:“这个?”
看到逝水无可无不可的眼神后,尽欢帝又顺手丢掉娃娃抄起一个竹蜻蜓,再度侧脸:“那这个呢?”
逝水的眼神依然没有起伏,尽欢帝便再度遗弃竹蜻蜓,而后瞄向了一边的风车,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