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乱转,忽见前方水光潋滟,原来是一处荷塘。正是严冬季节,草木凋零。荷塘中的荷叶凋残,却依旧擎起婷婷伞盖,寒风凛烈,吹得那残荷贴向水面,几乎要折断一般。但只要风势稍弱,早已枯萎的茎干便又重新站立起来。见那残荷如此坚韧,苏凌不禁将轮椅停在了湖边,对着荷塘呆呆出神。
“公子,那里便是柔姬娘娘的居所。”小太监胡贵指着不远处一所清幽的宅院对苏凌道。这胡贵本是柔姬身边的人,当日苏凌昏倒时,被柔姬派来照顾苏凌的正是他。宇文熠让苏凌搬进芷竹苑,看他机灵,顺便就指派了他来贴身侍候着。
苏凌点点头,掉转轮椅便要离去。虽说该去向柔姬道谢,但自己是个男子,实在多有不便,何况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去道谢呢?
胡贵赶紧归来帮他推轮椅,侍卫们紧紧跟上。园中内十分清静,本少有人来往。苏凌刚刚把轮椅转过来,却见走来一人。那人走得很急,略略低着头,看到苏凌一行人不动声色地让开了正路,从旁边绕了过去,不小心撞到一名侍卫胳膊上,将那侍卫撞得一个趔趄,那人瞄了侍卫一眼,说了声“抱歉”,竟然停也未停便走了。
苏凌初时尚未注意,及至与那人擦肩而过时,忽觉得那张脸是如此熟悉,这人赫然竟是自己当年在大夏时的一名贴身侍卫,名叫傅海的。
他怎么会在大燕的太子东宫里的?苏凌的脑袋里顿时转过千般想法,忽而欢喜,忽而担忧,却都不敢确定。
“这人是谁,怎么如此无礼?”苏凌皱起眉,转头看向傅海的背影道。
“回公子的话,此人名叫傅海,是柔姬娘娘的堂兄。现在膳房做管事。”胡贵答道,见苏凌依旧一脸不快,又道:“这个傅海是个锯嘴葫芦,平日不哼不哈的,对谁都爱理不睬,但却也不惹事,人缘也不算差。”苏凌“嗯”了一声,好像接受了胡贵的解释,示意他继续推自己回芷竹苑,走到半途才慢慢道:“柔姬娘娘曾经救过我,苏凌自该当面道谢。却不知柔姬娘娘愿不愿意相见,胡贵,能否麻烦你替我跑一趟,就说苏凌想求见娘娘,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公子可折杀奴才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什么事情公子尽管吩咐,奴才这就去求见柔姬娘娘。”
“明天再去吧,今日什么准备都没有,只怕太唐突。”有些事情他还需要仔细梳理一下,现在的苏凌最急于想了解的便是傅海来到大燕的原因和目的。到底他是潜伏的暗探,还是根本就已经降燕,自己必须弄明白。
傅海是膳房的管事,那么他是暗探的可能性便更大。否则的话,以他武官的身份,降燕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个身份。
转而又想,自己在东宫的事宇文熠并未刻意隐藏,既然他在东宫里为何迟迟不想办法和自己联系?
再又一想,宇文熠纵然没有隐藏,也没有刻意宣扬,偌大的东宫,未必是人人皆知,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但宇文熠对自己看守甚严,他寻不到机会与自己联系。这两种可能都是非常大的,看来得自己主动找机会跟他联系才是。
想到这里,苏凌的心脏开始激烈跳荡起来,多少年未曾有过的激动和兴奋填满膛憶。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次次起身打开窗户遥望天边曙色,却只见四周黑沉沉一片,夜是如此的漫长。
直到值夜的侍卫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时,苏凌这才警觉,一边编着借口搪塞,一边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现在连傅海的底细都还没弄明白便乱了分寸,居然还如此激动失态,实在大大的不该。
重新躺回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都不想,近三更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梦里,浚睿的脸庞清晰得如同十年前:“凌儿,只要宇文纵横不杀你,你便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睿会永远等你。”温柔而痛楚的眼神如同一把尖刀,刻进苏凌的脑海,每次入梦都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十四
第二天,苏凌照常起床,用过早膳,好不容易熬到半上午,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随意向窗外看了一眼:“现在什么时辰了?”
胡贵回道:“已经过了巳时。”
苏凌拍了拍自己的头:“看我这个记性,不是说今天要去跟柔姬娘娘道谢么,差点就忘记了。来,帮我更衣,我一定要亲自去才是。”
大燕民风豪放,男女之防不及大夏那般严格,苏凌虽是男子,要去见太子的侧妃也并无不妥。
苏凌仔细梳洗了一番,由几个侍卫跟着向柔姬的居所而去。担心柔姬不见他,特意让胡贵先过去通禀。
柔姬本是看他可怜才施以援手,并不知道他是谁,没想到他会登门拜谢,更没想到他和宇文熠是这种关系,本想推托,又觉得不太得体。加之听说苏凌也是大夏人,更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胡贵见她有所松动,更将苏凌的身世向她娓娓道来。
苏凌的故事,柔姬小时候便听过,没想到自己当日救的那个落魄之人是他,感念于他的处境,大是同情,当即请苏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