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到这样大高山密林里来,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刚才在罗大恒面前还要绷皇帝架子,要讲究威仪,不能乱说乱问。现在和苏凌在一起,立时便放开了,指着周围不知名的树木花草和在林间隐没的动物询问不休。随从们就走在十余步之前,听他这般孩子气的问话皆不由暗自发笑,却不敢回头更不敢笑出来,忍得异常辛苦。
无论宇文熠提出的问题多么无聊或是古怪,苏凌皆有问必答,还讲上些典故过往,十分捧场,宇文熠听得眼睛闪亮,兴致勃勃。
转过一处山角,山势越发陡峭,怒河之水撞击在凸出的岩石上,发出巨大的轰鸣,震耳欲聋。一旁的栈道长年被怒河飞溅的水花浸泡着,加之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已经腐坏。大队人马从上面踏过,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吱”声。
“陛下小心,栈道朽得厉害。”薛正的话音刚落,白龙驹的一只蹄子无意间踏上一块朽坏的圆木,顿时失去平衡,惊天动地的长嘶之后,苏凌便连人带马跌进了怒河之中。宇文熠此时正在他身侧,眼见他向下坠落,立刻伸手去抓,却终于慢了一步,什么也没抓到。
“凌——”,随着宇文熠心神俱裂的这声呼喊,他的整个人也跟着苏凌扑入了水中。
罗大恒和薛正听到响动回头看时,只看见宇文熠落入水中的最后一个瞬间。汹涌激荡的怒河之水从天而来,滚滚波涛转眼便将两人一马卷走,只几下沉浮,便无影无踪。
“快快救驾!”随从们一阵大乱,很多人跳下马沿河追去。但两岸皆是陡峭的山岩,且水去如飞,人力哪里追得上。
“薛大人,你立刻沿河追赶,我到河对面去,说不定陛下会被冲过去。”罗大恒不愧是将军,短暂的慌乱之后便恢复了常态下来,安排有度。
“好,我们分头而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陛下。”薛正说完,立刻向下游追去。
宇文熠连呛了几口水,很快冷静下来,发现苏凌就在身边,立刻使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头护在自己怀中,再尽可能把自己的头也藏起来。
河水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将二人忽而抛起,忽而沉下,两岸的石头在身上乱撞,饶是宇文熠自幼习武、皮粗肉厚,也被撞得几乎散架。
怒河的水是高山初融的雪水,冰冷刺骨。宇文熠此时却已经根本顾不得这些,剧痛从胳膊、脊背、小腿上传来,令他几乎无法忍受,眼前一阵阵发黑,也不知道到底断了几处骨头。
河水开始从口鼻中灌入,在昏过去的最后那一瞬间,宇文熠暗暗庆幸。幸好护住了自己的头,幸好护住了他。
一百一十四
醒来时,明月已上林梢。
篝火熊熊,架在火上的鹿肉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一旁烘烤着的竹筒也被抽取了水汽,升腾起淡淡白烟。
“水”
坐在火旁的人听他说话,赶紧拿起一只竹筒过来:“陛下,你终于醒了。水还有点烫,仔细着点。”一边说一边跪坐在宇文熠身边,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竹筒中的水仔细地倾倒在那干枯的唇上。
火光明灭,映照在那人的脸上,将长长的睫毛投射成一排黛影,如同蝴蝶扇动的翅膀。
“咳咳,凌,朕还没死?”
“陛下福大命大,我们被岸边的两块石头夹住,侥幸未死。”苏凌被宇文熠护在怀中,一直保持着清醒,到是水势稍稍舒坦之处,恰被两块突出的石头挡住,止住了去势,苏凌这才挣扎着爬上岸,又将宇文熠也拖了上来。
宇文熠挪动了一下身子,一阵剧痛让他大叫出声。
“陛下身上到处都是伤,刚刚才敷上草药,千万不要乱动。”
宇文熠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青草上铺成的厚厚垫子上,浑身上下都敷着新鲜草药。那些被水浸透的衣物,都在火堆便烘烤着,而他身上居然只搭着一件苏凌的袍子。
“凌今天可真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