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皱着眉头,过不了一会儿就要躁郁地翻身,细长的十指一直紧紧地抓着被褥,周崇慕在他身边守着,也不禁陷入愁苦。
该如何面对醒来后的陆临呢?
陆临醒来的时候,殿外一片漆黑,他看了看滴漏,还是午夜,周崇慕在床榻另一边睡着了。陆临出了一额头的汗,他还没忘记刚才的梦。
忽而是充满了血腥气的战场,穿着南楚铠甲的士兵如潮水一样向他涌来,他将流光出鞘,只轻轻一扫,士兵们全都血溅当场。
流光上沾满了鲜血,顺着剑刃朝下流淌,黏腻的血液在日光的映照下变成了暗红色,唯有泛着冷光的剑刃,竟然投射出细长的影子,奇怪的是太阳也有影子了,流光的影子横穿过太阳的影子。
整个大地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陆临承受不住,举起流光挡住眼睛,从他这个角度看,流光再一次横穿过太阳。
白虹贯日,是大不祥。
陆临猛然惊醒。
他仔细端详着周崇慕的脸。周崇慕生得好看,长眉入鬓,眼睫纤长,这随了他的母亲,而他的眼睛则随了他的父皇,重睑极为深刻,据说这是南楚最推崇的帝王相,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非常深情,或许是为了弥补帝王不该多情,他的唇又很薄,棱角也很分明。
因为久居上位的缘故,周崇慕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散发出威严,陆临伸出手摩挲着周崇慕的脸颊,他的手心因为方才的梦而出了很多虚汗,湿漉漉地拂过周崇慕的脸。
我对你做过什么呢?你对我做过什么呢?陆临想。
周崇慕翻了个身,转向陆临,捉住了他的手,问:“醒了?”
陆临像是被他吓到,略缩了一下手,反应过来又将手乖顺地蜷在周崇慕的手心里,他低声“嗯”了一声。
“南楚曾经和北秦东齐打过一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最后南楚胜了,宗如意也因此入宫。”周崇慕把陆临搂进怀里,他讲话的时候声音很低,胸腔微微震动,传到陆临单薄的胸口,也跟着一起震动。
“然后呢?”陆临问。
“没有然后。你也参与了这场战争,在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因为我的失误,没能保护你。你受伤了,被迫跌落山崖,我将你带回来,等你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周崇慕说的很平缓,这是他想过无数次最合适的答案。他没有说谎,每一句都是实话,只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讲述,或许对他们都好。
“那远瓷呢?我看着他,总觉得很熟悉。还有宗如意,她仿佛很了解我,可她又说没有见过我,我觉得她在说谎。”陆临先前并没有过分注意到远瓷,直到今夜,远瓷摘下面具将流光还给他的时候,那一瞬间陆临觉得远瓷非常熟悉。
周崇慕也怔了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说:“你曾与远瓷交手。”周崇慕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和:“远瓷是你的手下败将,他输给你,心有不甘,屡屡挑衅于你。战争快结束的时候,南楚曾与秦齐会谈,会谈地点定在秦国边界,当时你也在场,或许那时宗如意注意到你了。”
周崇慕这一番解释滴水不漏,听起来都合情合理,陆临总觉得哪里有纰漏,可自己又说不清具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只好默默点头,将疑虑放进肚子里,说:“只当我说梦话了,睡吧。”
陆临之后再没提过这件事,在崇华殿发生的一切被轻飘飘掀过,流光却一直留在了陆临身边。
陆临原本就不擅使剑,就连他受伤前,剑法都不是他最擅长的,他的剑术也只是比江湖侠客的花样子多了几分能夺人性命的招式罢了。不过出自东一大师门下,几个招式也足够他自保。
既然拿回了流光,陆临便有事没事都会练一会儿,练过了浑身出了汗,又会在宫外走走,倒比之前弱不禁风的时候强很多。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随便走过哪个矮墙哪个假山,只要有心,都能探寻到隐秘的消息。
陆临带着白薇在宫里散步,途径宫门,宫门南北是通道,东西各有宫殿,宫门拐角与通路仅一墙之隔,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儿,偏偏有人要在宫墙下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