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野看着身后的那群孩子,“他们日夜不停赶到岳城,途中受雨露湿邪而致命,如今又值转秋时节,年幼的孩子身子虚,因此患上热症的多为他们。患了湿疟的人病者寒热身重,呕逆胀满,以蚯蚓粪混面以朱砂为衣捏制药丸,每日服用之后可见其效,只是这样的土药方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就如他们之前喝下那些名贵珍药却不见药效,此番情况视每个人的体质而定。”
付文庭摆了摆手示意睦野闭上嘴,他有意为难对方,可睦野却说得条条是道,这般做法倒显得他自己幼稚可笑。如今难民的热症好转,他也没有理由留在此地,四日未过,他想多停留一刻也没有借口了。
付文庭带着衙差欲离开,却被难民围了起来。
难民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乞求道:“官爷,求求您发放粮食救救大伙儿吧,蝗灾毁去咱们的庄稼,普通老百姓今年颗粒无收,那官府却仍要派人过来收缴赋税。蝗灾的事闹得全城皆知,那知府却不同意开仓放粮,甚至有人听闻官府与米商勾结,将粮食送到米商处,让他们抬高米价,从中牟取暴利。近两月城内缺粮,一时间粮价飞涨,咱们普通老百姓哪能买得起那天价米粮,咱们听闻付大人为官清廉公正,这才抱着一丝希望徒步走到岳城,只求付大人发发慈悲救救大伙儿。”
难民们接二连三地给付文庭磕头,付文庭让他们起来,大伙儿只当没听见。
付文庭道:“你们且在多等些时日,并非官府这边不愿意帮助大家。”他面有难色,曲溪青站在人群外头,不明白付文庭这般身份有何为难的。
付文庭带人离开后,难民们才从地上起身,他们额头磕得发红,那几个孩子皮薄,跟着大人这样一磕,额头都出血了。
曲溪青在大庙待了几日,打心底喜欢这几个孩子,见他们额上都是血,过去推了一下睦野,让他给孩子们看看。
孩子们淌着半脸血排队乖乖给睦野包扎,曲溪青在一边看,皱眉道:“你们是不是笨呀,磕头就让大人去磕好了,看看你们自己,病才痊愈就弄得一头伤。”
那孩子软软地笑了笑,又仰起流血的大脑袋看着曲溪青,疑惑问:“神仙哥哥,为什么官老爷不给咱们发粮食呀,咱们今年没有收粮,阿爹说没有粮食就没有钱挣,还没有饭吃,那些官老爷过来收钱时,可凶了,阿爹说了没有米粮,他们还是要收钱,还打了阿爹。”
曲溪青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给小孩擦去滑入眼睛的血,他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转头看向睦野,“木头,我离开片刻,一会儿再过来。”
曲溪青化回蛇一路往村外赶,途中总算看到付文庭的人马。
衙差见后头有人跟着,见是曲溪青,立刻赶到前头向付文庭禀告。
付文庭看到曲溪青追出来,心底一时不知是何滋味,明明他已经是睦野的夫郎,可见到他时自己仍然抑制不住心头的悸动,甚至有些傻。
付文庭牵着马回头,在曲溪青面前从马上跳下,“曲公子,你、你这是专程来送我的?”
曲溪青摇头,道:“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给难民发粮食?”他喜欢那群孩子,方才被满头是血的小孩仰起大脑袋看时,小孩那明亮而不解地眼神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行事向来随心,喜欢的便去做,如今他喜欢那些孩子们,他们不明白的事,自己便想过来给他们问清楚。
付文庭示意衙差们回避,斟酌之后,才道:“并非我爹不愿开仓放粮,前段时日我爹将难民的事上报给巡抚大人请求开仓。”他低下声音,贴近曲溪青的耳侧低声道:“巡抚大人派人过来通告我爹不准开仓,粮食要屯着,方才你也听到难民所说,巡抚大人的确想屯粮与米商勾结,从此次饥荒中牟利,我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巡抚那头压着,他如何能擅作主张,开仓救灾。”
曲溪青抿着嘴,“死人的钱财都要挣,心真黑。”
付文庭觉得这般性情的曲溪青着实可爱,他浅浅笑了笑,又无奈道:“前两日我爹上建宁州欲见巡抚大人,却被回拒在外,我爹一向是个固执性子,这样下去恐怕那巡抚对我爹的偏见愈深了,只怕他日后在官场上少不得给我爹使绊子。”
曲溪青眉头一紧,“只要巡抚开口同意放粮就行么?”
付文庭:“没错,可如今要见到巡抚大人一面都难,更别提其他的事情了。”
曲溪青道:“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