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两码事。让六妹妹这么一说,好像我不读书,不去求取功名,就不孝似的,孝不孝看得可不是这个。”
落春本来也没指望自己那么一番说辞就能将宝玉劝得突然改换了一副心肠,听他这么说倒也没什么意外,叹了一口气问道:“宝哥哥说的也是,是我太过牵强附会了。只是不知道宝哥哥对将来又是怎么打算的?”
宝玉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唯愿此生能与姐妹们在一处,清清静静地过了这一辈子,也就罢了。只求姊妹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姊妹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姐妹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姐妹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虽然早知道宝玉的一些“怪异”想法,但是这还是落春宝玉第一次在她面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有些事,有些话,只得身临其境,方知其味。不然,就如同看书,看电影一般,看得都是别人的故事,终究无法感同身受。因此听了宝玉这般言语,落春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贾政被宝玉的不上进气得吐血的感觉了,她气极而笑,说道:“宝哥哥真是好志向,只是不知道谁整日里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是极清贵的;男人是泥做的,浊臭逼人。’既这么说,难道宝哥哥你就不是男人,不是泥做的了?按照宝哥哥的话,我们这些水做的女孩本是清净的人,好好的为何平白无故让一个你这么泥做的臭男人陪伴在身边,污了自己?”
落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将宝玉说得哑口无言,蠕动了嘴唇,喏喏的说道:“我,我不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却又说不出道理来。看着宝玉怔忡无语的模样,落春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问道:“宝哥哥可知道,我们身边的日常用度都是需要用银子的?”
宝玉见落春不再揪着前事,转移话题,松了一口气,忙答道:“当然。”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炕桌上胡乱的画着圈,叹道:“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于这上面倒没什么可愁的,说起来,比起外面的清寒之家,我们家也就这么点好处了。”
听到宝玉莫可奈何的语气,一副自艾自怨生于侯门公府的模样,落春为之气结,冷笑道:“于银钱上没什么可愁的?”自问自答道:“确实,于宝哥哥而言,确实没什么可愁的,这府里短了谁的也短不了你的。只是这府里不是谁都像宝哥哥活得这般滋润的?怀璧其罪宝哥哥总是听过的吧?二叔让你读书固然是有希望你求取功名之念,但是何尝不是不过是希望你有一技防身。如今府里有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们护着我们,为我们挡去外面的风雨,但是他们终究有老去的一天。设若有一天他们都不在了,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届时若是有人与你为难,逼迫你做些不愿意做,或者让你去杀人放火,做些罪大恶极之事,到时,你该怎么办?老人给你留下万贯家财,你身怀如此家业,如有人心生觊觎之心,想要将家财谋夺了去,你无力维护,又该怎么办?”
面对落春的一连串“怎么办”,宝玉目瞪口呆,涨红了脸,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大不了一死了之。”
呵呵,落春没想到宝玉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目光如刀,拍手笑道:“真是好血性,好志气!”从炕几上拿起茶盏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冷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是父母血脉的延续,宝哥哥如此轻言生死大事,可谓大不孝。我们暂且将孝不孝的先放一边,宝哥哥曾言‘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谈及自己的死时,更是曾言‘比如我此时如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姐妹们都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只是不知道像宝哥哥这样‘以死明志’的死法,算是死得好,死的得时吗?”
话风一转,落春跟着问道:“宝哥哥既然羡慕外面清寒之家的日子,只是不知道如果真要让宝哥哥过那样的日子,你可过得?”
“这又有什么过不得的?”宝玉非常坚定而又不以为然的说道:“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罢……”
呵呵,落春轻笑出声,觉得宝玉完全站着说话不腰疼,笑着打断他,说道:“宝哥哥慎言,没有经过的事还是不要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的好。”伸手指了指上面,说道:“老天可都听着呢,没准哪天就应验了。若是宝哥哥真有落魄那一天,在那个时候,你还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句话,我才是衷心的佩服呢,这会儿,呵呵,宝哥哥还是说的这么绝对的好。”
“宝哥哥,你方才说,你希望你这辈子若是可以,最好是能和姐妹们一处清清静静过一辈子。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但是没有这些阿堵物是万万不行的,毕竟这每日里的衣食住行,可是半点也离不得它。你不要它,却不知道你打算和跟着你的姐妹们如何度日,总不能让众姊妹和你一起喝西北风吧?又或者,让姐妹们养活你一个堂堂男儿不成?……再说句不好听的话,薛家大哥哥不过一介皇商之子,为了香菱,就能打死人,而且对方并非平民百姓,也是略有家资的乡绅之子。家里姐妹们都颇有几分姿色,若有时恶人窥视,你又该怎么办?你希望姐妹们长伴左右,可是你又拿什么维护姊妹们?还有,你若是死了,让跟着你的那些姐妹们如何自处?……你希望众姊妹长伴你身边,难道她们就不出嫁了不成?若是众姐妹因为陪着你而不出门子,等年华老去,你可想好她们老了之后的生活又该如何安排?”
“……”宝玉被问得无言以对,半晌,发起痴来,说道:“六妹妹说得极是,原不该为了我这么一个俗人而耽搁了她们,是我痴心妄想了……”说时眼睛就有点直了。
落春被宝玉的表现气得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使劲了呼了几次气,慢慢的吐了出来,让自己的激当的情绪平复下来,说道:“宝哥哥,如果你有本事,护得住你在意的人,那么我刚才说的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到底什么样才算有本事,想来宝哥哥就不用我说吧?那时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二叔。二婶并众姊妹,一定都是高兴的。”
宝玉听了落春这话恍然大悟,叹道:“六妹妹费了这么多功夫,绕了这么一大个弯子,原来还是劝我读书,求取功名呀,你这又是何苦?”落春点了点头,表示没错,正是如此,说道:“只盼着宝哥哥能体谅我一片苦心。”宝玉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让六妹妹失望了,我本就不是那块材料。再说,为了别人而为难自己,怪没意思的……”
落春听了宝玉后面一句话,只觉得一口血梗在嗓子眼。是了,虽然名字是“宝玉”,实际上不过是女娲补天炼就的一块顽石,而且还是没用上的一块破石头,怎么能拿来和宝玉做比呢!是她想错了。
其实落春之所以费劲唇舌劝宝玉读书上进,倒不是她圣母,而是因为按照她的计划,荣国府将很快不存在,将来府里这帮人的生活自然不能和现在比,届时众人沦为平民百姓,在落春问宝玉的一连串问题中,说不好或许有哪一个,或者她没想到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倒是没个倚仗,她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所以如果宝玉肯读书,考个功名在身,哪怕是个秀才,还见官不用跪,到底是个依靠。不过,就算落春早已经虑在那里了。其实落春之所以费劲唇舌劝宝玉读书上进,倒不是她圣母,而是因为按照她的计划,荣国府将很快不存在,将来府里这帮人的生活自然不能和现在比,届时众人沦为平民百姓,在落春问宝玉的一连串问题中,说不好或许有哪一个,或者她没想到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倒是没个倚仗,她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所以如果宝玉肯读书,考个功名在身,哪怕是个秀才,还见官不用跪,到底是个依靠。不过,就算落春早已经虑在那里了。
不是落春瞧不起府里的人,别看一个个厉害的很,真要变成平民百姓,这些人恐怕连怎么过日子都未必知道。如果宝玉读书有成,二房就不用靠着大房,这也是一个好处。
☆、第86章
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落春劝宝玉读书上进,但是就算她将宝玉最怕的贾政和他最喜欢的姊妹们都搬了出来,结果还是失败了,白费了半天唇舌。对于宝玉的“顽固”,落春只能徒呼奈何,其实宝玉上不上进,对她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影响,真正有影响的是二房,既然宝玉不听劝,她也不白费气力了,这个难题就留给以后的贾政和王夫人他们头疼好了,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茗香茶楼一楼和二楼依然高朋满座,三楼则空空如许,只有一张桌子有人。落春端着茶盏慢慢的喝茶,听着麻凡的汇报。麻凡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禀道:“……我去了长安县之后,终于寻到机会和长安节度使云光云老爷身边的文书结交上了,请他吃了几次酒,将姑娘让我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琏二奶奶是打发手下的来旺儿来办的此事,拿的是琏二爷的书信,这云老爷久见咱们府里之情,又见所托的不过是这么点小事,所以满口答应了下来,并给了回书……”
落春看着茶碗中袅袅升起的雾气,打断麻凡,充满疑惑的问道:“像这种贪赃枉法之事,按道理说就算做了,应该秘而不宣才是,你这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会不会云老爷或者那个文书发现了什么,所以故意设套给你?”
麻凡笑了一下,回道:“姑娘所言极是,小的也虑到这了。小的最开始听那文书说了事情缘由之后,心中欢喜,后来一琢磨,觉得不对,可能是个圈套,为了不耽误姑娘的事,所以又沉下心在长安县多停留了几日,打听了清楚才回来。这张金哥和长安守备公子殉情而死的事在整个长安县都传遍了,不仅这下面的老百姓都骂云老爷,听说就连云老爷的上司对云老爷也有不满。这张家没理,女儿死了就死了,况且他家有钱无势,闹不出什么来,也就罢了。可是原长安守备家他家如今虽然不做官了,但是到底在官场上还有几个朋友,而且这长安守备家在儿子死了之后,就举家迅速的搬离了长安县,让云老爷找都找不到……”
“这云老爷帮府里办事,可是一个钱都没收,而且本来不过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退亲之事,却牵涉进去了两条人命。人们都把这两条人命怪罪到云老爷的身上,这云老爷觉得冤屈,涉及到官声及升迁大事,他一直想着洗清自己。小的去询问此事,不过是恰好赶上罢了,其实就算小的不问,这云老爷那边也正在琢磨着怎么放出风去呢。在小的从长安县往回赶时,整个长安县已经传遍了,这事并非云老爷主使,而是咱们府里派人所为。”麻凡将缘由一一向落春道来。